无题

烧饼很喜欢这样坐在侧帘静静的听他师傅说相声，他坐的位置是下场门，一张小板凳，听个把钟头的相声，既是学习也是快乐，当然，这只是理想中的，茶楼里的老板总是没事也要找事，就是不让他闲着好好听一段相声，有的时候烧饼都觉得那是故意的，仿佛他一坐下就会有老板那令人讨厌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他们几个师兄弟现在还没有能上台的，师傅与老先生们在台上说相声，他们几个就跟着打打杂，用师傅的话讲叫熏，熏出那个味来，就是一股子在每个相声演员身上都有的那种范儿和感觉，他们几个各有自己的岗位，像孔云龙，师傅就让他站在门口，来人了就说“您里边请嘞”听说他之前就是当门童的，长得一张秀气面庞声音也清澈好听，像岳云鹏，人落了座他跟着过去问客人要点杯茶吗，要点瓜子吗，只要落座的，他都要招呼到，而自己，也不知师傅是不是担心自己出去都把人吓跑了，就让自己跟在后台，搬搬桌子收拾收拾东西，师傅指派这活原本很轻松，可到了茶馆就不简简单单的做这事了，茶馆的伙计少，还得帮着茶馆做事，这就好比多干本不属于自己的活，不是心甘情愿的自然也就会有不满，他尤其不喜欢这儿的老板，每回看到他的第一句话一定是叫他把这弄弄，把那搞搞，他本身也不属于茶馆，师傅让他们来重要的还是学习来了顺便干干活，可这老板看着他们这些人仿佛就觉得是来免费给他打工的，不用白不用。

师傅的相声总是那么有味道，有一种魔力能吸引住人，就像这茶馆，本来也没什么人，后来过来喝茶的就渐渐多了起来，烧饼相信这很大程度上是师傅的相声有这个聚集人的吸引力，烧饼在下场门坐的久了，起身活动活动四肢，余光中他看到茶馆老板从远处走来，不用想就知道他来肯定没好事，烧饼又懒懒的一屁股坐下。

“谁让你坐这儿的，那边地脏了不知道扫一下吗”茶馆老板穿着一身肥大的西服，挺着一个圆滚滚的肚子朝下场门走来。

“脏了吗，哦～～”烧饼故意拖长了音，慢慢抬起屁股，走到角落里放扫把和簸箕的地方，拿起扫把不情愿地扫起来，地明明就不是很脏，肉眼所见哪有什么浮灰，那老板眼睛能看到脏才怪。

茶馆老板看着他开始扫了也不再说些什么，拍拍屁股走了。

这家茶馆是几个月前师傅千方百计谈下来的，那时候他们四处碰壁，一帮说相声的没人要，有能耐也没处去说，人都觉着说相声的不赚钱，赔本的买卖，最后师傅踏破铁鞋找到了这一家，人家也同意让他们在这儿下午说上一场，五五分账，本来以为师傅的运气来了，碰上好人了，可没过多久，这茶馆老板看他们带动了消费的客人，上座率也上来了，一个精明的商人对钱财的渴望这个时候便展露无疑，烧饼是知道的，虽然师傅从来不与他们说这些事，但没有不透风的墙，茶馆老板为了多分一点钱从五五分改为四六分，再到三七分，一路到现在的二八分，欺人太甚，烧饼咬牙望着茶馆老板那远去的身影，真想拿扫把往他那猪一样的身躯上砸去，欺负他们一群说相声的算什么本事，见钱眼开，看他们穷困潦倒，指着这个茶馆挣得这点钱过活，就把师傅的尊严一次次踩在脚下，师傅可以忍，但他烧饼不想忍，看着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烧饼就气的牙痒痒，何况自己听师傅的相声碍着他什么事了。

这么想着一个没注意，扫把勾住了一条线，线掉在了地上，台下引起了小小的骚动，烧饼找到线头，望着那一排插线口正在犹疑着往哪里插，他仿佛听到台下一片退票声，紧张忙乱之间，手上拿着线头不知所措。

“你干嘛呢”茶馆老板急走到自己面前，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茶馆的小伙计，哼哧哼哧的指着烧饼说“就是他，我亲眼看见他把话筒线弄断的”

烧饼此刻心情烦躁，师傅在台上说相声呢，没了话筒怎么说，猛然听到这句刺耳的指责，抬头盯了他一眼“X你大爷”

“你小子骂谁呢”那伙计也不甘示弱，手指着烧饼就要往前。

茶馆老板虚虚拦下，“别影响演出，把线接上”那伙计倒是听话，撞开烧饼自己捣鼓着音响设备，不一会，台上又恢复了正常。

“人家说说相声的素质差我还不信，真是有什么样的师傅就有什么样的徒弟”茶馆老板一副自端身份的样子，烧饼看着就觉得恶心。

“你给我说话小心点，你这样的教育好了也是一流氓，衣冠楚楚，人面禽兽”烧饼不客气道。

“你再说一遍”那伙计大有要为自己老板挺身而出的架势。

“算了，不和狗一般见识”茶馆老板又虚虚在空中一划，眼神看似在瞟着幕布后的舞台。

“你以为茶馆都是你的，人人就都得让着你，你喷粪之前先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烧饼气血上来，不管不顾的开骂。

茶馆老板也不回嘴，好笑的看着他，烧饼感觉从脑后升起一股异风，他随着感觉往后眈了一眼。

郭德纲正站在徒弟身后，烧饼没来由的就生起一阵心虚。

“师傅”烧饼虚虚喊了一声，看师傅无动于衷，慢慢扭回了头，再看面前的茶馆老板，一脸嫌弃嘲讽的笑，烧饼用眼睛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郭德纲没有说话，伸出右手捏住徒弟的脸颊，用手的力量揪着这团肉往自己方向靠。

烧饼不敢向相反的方向施力，脸颊顺着师傅的力道被拖向师傅，带着整个身体也在移动，师傅的力道并不大，但就是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以致自己特别小心师傅的动作，生怕一个角度没跟上不小心让师傅手中着了空，惹师傅不快。

“子不教，父之过，让史老板见笑了”郭德纲松手，烧饼踉跄两步。

“郭师傅说笑，我怎么会跟个小孩子一般计较，不过郭师傅对徒弟还要调教调教再带出来，就这样的放出来咬到人可不行”茶馆老板一副假模假样大度的样子。

“对对对，在后台也不知道干活，偷懒耍滑，还故意把话筒线弄断，尽给我们搞破坏制造麻烦，讲他了他嘴里面还不干净”那小伙计接着老板的话就开始跟腔。

“我不是故意的，你们冤枉人也动动脑子，我师傅在台上我会故意拉断线，也就你这种货色讲的出来”烧饼感觉非常冤枉，上去就推了那伙计一肩，那伙计也上前两步，回报一肩，两人一个动作比一个动作重，很快就撕打在了一起。

“住手，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师傅”郭德纲看徒弟与人打架，大声呵斥道。

这时茶馆人都散尽了，岳云鹏和孔云龙也赶忙赶来，看到此情此景连忙上去拉架。

“有师傅在呢，别打了”岳云鹏看两人扭作一团，一个也不放手，好言拉架道。

烧饼瞪圆了眼，心中就想出了这口气，手上不松。

“小王，松手”茶馆老板淡淡开口。

那伙计立时就松了手，因为对方还没有卸力吃了点亏，眼角被打出了一块淤青，手里捂着刚才被捶到的肚子。

茶馆老板满意而又得意的向郭德纲说“郭师傅的人郭师傅带回去好好教，我们茶馆向来光明磊落，只要郭师傅同意我们之前的协商方案，按了手印，这次的事我就既往不究”

“容郭某回去与他们师娘商量一下，再给史老板一个答案”郭德纲抱拳，带着徒弟们离开了茶馆。

回到他们北京郊区的屋子，烧饼顺着房间当中就跪下了。

“过来点儿”郭德纲坐椅子上，烧饼起身走过去又跪下。

“叫大家都过来”郭德纲吩咐。

烧饼眼中露出不敢相信。

今天去的没去的都站成了一个半圈，每到这种时候，所有的徒弟都是害怕的。

“啪，啪”郭德纲正手反手两耳光抽的响亮，烧饼有心理准备，一声不吭。

“都看着，骂人，不听话的下场”郭德纲说着又给了烧饼两嘴巴，每下仿佛都要带出血来。

“进我门容易，想出去先挨了嘴巴再说”郭德纲今天是被气坏了，一去那儿茶馆老板就提出要一九分，他强忍着夺门而出的想法才把演出演完，他本想着为了这一大家子再好好与人说说，自己受点委屈没什么，没想到烧饼还在这个节骨眼里挑着事，看来这个茶馆是真的去不了了。

“师傅”烧饼眼泪下来了。

郭德纲知道自己下了多重的手，他是一点没给徒弟留情面，就当着大家打，他抬头看看那些站着的徒弟，其中有一个躲躲闪闪，仿佛不敢正眼看。

“岳云鹏，脸正过来，不许侧头”郭德纲一边教训着烧饼一边说。

“啪啪啪啪”烧饼的脸上越来越红，越来越烫。

“岳云鹏，你也想挨打是吧，脸给我正过来”郭德纲看他那怯怯的样子就来气，凶道。

“啪”又一记响亮的耳光“知道今天你都干了什么”郭德纲打的自己手都麻了。

“我跟茶馆的人吵了起来还动了手”烧饼鼻涕眼泪留着，他觉得委屈，不甘，愧疚，害臊。

“喊你住手为什么不听，眼里有没有师傅，我平时太宠你们了是不是，不尊师命，动手打架，还学会骂人了”郭德纲这句说完一个巴掌就抽了上去。

“出门在外，胡作非为，不给我长脸尽给我惹事”又一个巴掌火辣辣的贴上烧饼的脸。

“你有哪一天是不惹麻烦的，烧饼，师傅真怀疑自己收错了你”

郭德纲不再落掌，看着烧饼淤青的面颊言语间是一种无奈。

“师傅，烧饼永远跟着您，您嫌我麻烦我也不会走的，我就赖在您这儿了” 烧饼觉得自己的脸应该像刚出炉的烧饼，透着股热气。

“滚起来，记吃不记打，三天准忘”

“哎”烧饼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蛋站起了身，师傅打自己是为自己好，虽然有点疼又有点麻，师傅下手还真不轻。

在烧饼心中，师傅就跟父亲一样，打是亲骂是爱，也不见师傅能这样放手打另一个徒弟的，还毫不留情打这么狠的，烧饼揉揉面颊，安慰自己道，能跟师傅处成这样，自己独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