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就是那么的分寸相差，火箭擦着她的头顶飞过，带掉了她绾发的凤簪。一头秀发瞬间散开，随着疾风遮在了脸颊上。明霞第一次觉得如此讨厌自己的长发，它竟成了她的累赘。

“明霞，把手给我......”嘈杂声中她隐约听见有人叫她，用一只手艰难的拨开阻挡视线的发丝，发现徐达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身边。

“过来，把手伸过来，快。”徐达策马，鞭声响亮，拼了命地往前追赶。

明霞努力向他探出身体，但伸出的胳膊由于马匹的颠簸始终碰不到他。而身后的羽箭纷纷，几次伸手，又无奈的缩回，反复几次总是不成。

“明霞，手......快......伸手。”徐达面色有些苍白，大声喊着，拼命地靠近她的马，并竭尽全力朝她倾身，将手伸得更近。

终于，两个人的手勉强攥到了一起，但就在两掌相扣的一刻，一只流箭飞驰而至，瞬间射穿了徐达的手臂。但他动也不动，闪也不闪，仍旧紧紧地攥住她的手掌，不松一分。

明霞抬眼看去，只见他脸色更加惨白，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那张刚毅英俊的脸庞不住的往下滴。

“抓紧了，千万别放手。”徐达用力大吼着，不顾手臂的疼痛，打算咬牙将她抱到自己的马背上。

“天德，闪开。”徐达身后突然飞驰而来一匹白色战马，仿佛浴火而生一般，破风而至，越来越近。

徐达会意，乍然松手，猛地一带缰绳，利落的让开，而朱重八的战马却趁势夹入明霞和徐达之间，精准地在一瞬间抓住了她的手腕。“别慌......”

枪林箭雨、火色如潮中，明霞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重量般被朱重八大力地扯到了他的马背上。他压低身子，一只手紧紧抓住明霞的腰带，一只手奋力挥鞭催马前行。

不知道究竟跑了多远，明霞被剧烈地摇晃颠簸弄得头昏脑胀。恍惚中感觉像是奔进了茂密的树林，然后在其中急速穿行。不断有树枝和藤条刮过她的脸颊，感到火辣辣疼痛的同时，朱重八似乎正用手扶住她的头，然后又将手覆在了她的脸颊上。

渐渐恢复知觉的时候，明霞发现她正靠在朱重八胸前，而战马还在不停的奔跑，只是他们周围已经没有了任何追兵流箭、火光冲天。一片死寂中，只有一队骑兵随行。

明霞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头顶突然传来喑哑的声音：“疼吗？”

明霞没有回答，眼睛却朝着四下看了看，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沉默半晌之后，朱重八再次开口。

隔着衣料，明霞感受着背后那个既温暖又熟悉的胸膛，心绪起伏不定。而朱重八的一只手仍旧停留在她的脸颊边，暖暖的带着一股温热馨香。再次动了动身体，明霞有些不自在的打算往前挪一挪。但他却不松手，反而将力道更加重了些。

“放开我。”明霞继续做出努力，却还是动弹不得。

“如果我不放，你打算如何？”朱重八说得理直气壮，似乎打算无赖到底。

“你......”明霞词穷，这种情况之下，她自然不可能下马步行。除了跟他共乘一骑，也别无选择。于是，放弃了无谓的挣扎，赌气地将身体向他怀中深深倚了过去，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姿势后，窝了进去。“既然你不愿意放，那我只好选择让自己好过的方式了，只是辛苦你了，将军大人。”

头顶上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他的奸计终于得逞了。“看来明霞对激将法有着非常深刻且理智的判断。”

“但凡被激将法动摇的人，都是跟自己过不去的，我实在没必要那么做。”不得不承认，他的怀抱真的很温暖，让她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你还是那么聪明。”朱重八轻笑，两只手从她的胳膊下穿过，勒紧缰绳，双腿狠狠夹了马腹一下，在她耳边轻声道：“明霞，坐稳了。”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是怎么回事，战马已经开始加速往前狂奔，突如其来的加速让她一时无法适应，下意识地往后一靠，双手不自觉地抱紧了朱重八的一只手臂。

等等，那是什么，粘稠的、温热的，明霞被吓了一跳。手上一顿，挨了烫一般猛地收了回去。借着微弱的月光，摊在眼前细看，满是殷红的鲜血。朱重八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明霞两只手上染的一片鲜红不是来自于他的。

没有说话，明霞只是默默地从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条，把他胳膊上的伤口用力扎紧。现在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而已。

他们这根本就是在逃命，而且是被敌兵冲散之后的四下逃窜。她不知道后面到底是谁在追杀他们，只是发现朱重八似乎并不准备反击，只是一味地狼狈逃离，甚至到了慌不择路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