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气候几何，但今日莫名起了风，凉意透过蓝紃洢轻薄的舞裙，令人无端打了几个寒战。待蓝紃洢谢幕行礼，台下都是一片长久的静默，一直到蓝紃洢缓步走下台子，连绵的叫好声才开始一阵响过一阵。
蓝紃洢只是垂着眸，也许她应该感到欣喜的，像旁人那般在簇拥和赞赏中心潮澎湃，为自己磨难后的回报热泪盈眶，可她只是垂着眸，一步步走下台阶，好像方才的舞台与现在的喝彩，都只是围绕着她上演的略显聒噪的话本。她如同旁观者一般，淡然无波，甚至有几分倦怠涌上心头。
抬腿迈下最后一个台阶，蓝紃洢终于侧头瞥了一眼身后筑起的高台，她竭力让自己落落大方地一步步登上去，走下来却是如此轻松。
肩头一沉，一件披风盖住蓝紃洢半个身子，蓝紃洢伸手拢了拢，又裹得更紧了些。
“兄长。”
蓝紃洢无意识地把下巴缩进围脖里，细弱的声音显得有些发闷。
“下次，我还是想去围猎。”
“不喜欢跳舞吗？”
蓝曦臣将暖好的汤婆子递给蓝紃洢，面色温润如常。蓝紃洢苍白的手指接过，摇了摇头。
“跳舞很好，但我想去围猎”
蓝曦臣浅笑着点点头，也并不多作追问，两人只是并肩走着，片刻，蓝紃洢又开口，双眼却望着前方出神：
“曦晨哥哥，我做得好吗？”
她问得很模糊，但蓝曦臣仍了然她在问什么，注视着她的眼神也移向前方：
“紃洢一直，一直都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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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蓝紃洢和蓝曦臣坐定，殷凰已经施施然立于高台之上。明明好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却着了一身极尽素雅的白衣，衬得那张国色天香的面容都稍显寡淡，与发髻上斜插的一根嫣红冠羽更是格格不入。前奏悠然响起，蓝紃洢耳边的珠翠泠泠作响，初见殷凰的画面浮现脑海，让蓝紃洢心头掠过几分不解：如殷凰此般明媚妍丽的女子，穿着越是艳丽越是恰当，何至于一身素衣？
台上的佳人自然听不到台下人的困惑，沉吟片刻，水袖轻舒，腰肢扭转曼妙如柳枝，脚步生莲轻盈似云絮，舞态自生风，鸾回而凤翥。后来有人试图用文字描摹她流转的眼波，可飘摇曳曳的衣袖落于纸上，只能洇染开一句：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弦声愈急，翻飞的裙裾与长袖交叠，纠缠，逐渐迷蒙了众人的眼。她的姿容越来越模糊，水袖却飞舞得越来越肆意，直至乐声戛然而止，才猛然发觉层层衣衫已全然遮住台上人儿的身姿，除却素白的霓裳只见红羽昂扬，仿若是凤俯身栖息在高台之上。可惜这凤偏偏不是红裳——众人正如此思量，还未来得及叹息，只听一声惊呼——竟有火苗自凤尾燃起，随即迅速往上，不稍片刻，台上只见熊熊火焰燃烧，那冠羽殷红似有血珠滴下。
台下先是一片愣怔，接着低声哗然，有修士正欲御剑而上之际，殷凰带着周身烈火缓缓而立，委地的水袖蓦然高高扬起——一阵破空之声，似有凌冽的狂风席卷而过，火焰也尽数退去，众人方才重新看清高台上的景象——炎火熔融在她素白的衣衫上，于是染上了热烈如灼日的朱红，鎏金的暗纹随着舞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裙摆翻飞之间，是流动的丹，燃烧的火，长吟的凤。万物竟都失了颜色，只余那一抹红，如火凤展翅降临人间。
这是真正的凤凰。
蓝紃洢脑海中一片空白，唯一能形成的言语，只有这一句话。天资这种东西，很难说清，但直面它时，任何语言都会被震慑到支离破碎。
舞曲已接近尾声，众人仍沉浸其中，甚至放缓了呼吸。而一旁的蓝曦臣却颔首饮茶，目光不再投向楼台。蓝紃洢有些疑惑，望向他的眼中带着询问。
“不忍卒视罢了。”
蓝曦臣摇摇头，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口气，
“真正的舞者不爱自己的舞蹈的时候，再美的姿容都只能让人心痛。”
不爱......吗？
蓝紃洢揣摩着，思绪逐渐飘远，待回过神来，殷凰已经换下了舞服，正要落座。更衣的屋宅离瞭望台不算近，舞服穿脱也较为繁琐，蓝紃洢此刻也是身着舞服，殷凰却先去换了衣裳，仿佛迫不及待想要摆脱一般。许是温氏为了看乐子的趣味，蓝紃洢和殷凰的席位挨着，此时倒也方便彼此攀谈。
“殷大小姐火中涅槃之景实在令人心下折服，有幸目睹紃洢也算此生无憾。”
蓝紃洢举杯，话语几分客套几分真意。殷凰笑笑，手捧茶杯与之轻碰，却无端让人感到淡淡的惘然：
“哪里，虽然尽可能找来能最好的御火符，心中还是颤栗不断的。什么涅槃，不过捂着双眼自欺欺人罢了。”
蓝紃洢张了张嘴，目光触及殷凰被灼伤发红的指尖，一时竟只觉得如鲠在喉。没来由地，蓝紃洢忽然觉得，殷凰作为主动邀约的一方，其实也不愿意赴这一场“共舞”。若非温氏当道，或许殷氏这样的普通宗门不用为了生存绞尽脑汁，蓝紃洢也不用迫于威压勉强赴约。
都只是被逼无奈的苦命人罢了。
往后便是些温氏高谈阔论着吹嘘岐山如何强盛的场面话，蓝紃洢嘴角噙着浅谈的笑应和着，却是半个字没听进耳朵里去，一直到散场了，蓝紃洢才踩着稀疏人群的尾巴悠悠然往回走。其实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清谈盛会，蓝紃洢与殷凰这一场“共舞”虽是落败，但也激不起什么波澜，平心而论蓝紃洢的表现也算是惊才艳艳，况且姑苏蓝氏的清名与盛誉靠的是宗门积淀的实力，而非某位弟子的舞曲。这样说来，如今方才是最好的局面，殷凰借此机会博得名声扶持宗门，蓝紃洢自己的实力和家族底蕴也担得起一次惜败。
一种矛盾的解脱和沉重感隐隐压在蓝紃洢心头，好像落了灰的牢笼隐隐松动，却仍能从泄出的几寸微光窥见路途的悲凉，但这种感觉究竟从何而起，蓝紃洢无可评说。还兀自思量着，有什么东西抵住了蓝紃洢的前额。
“再走两步该撞树上去了。”
蓝紃洢抬起头，正是江澄半靠在树干上，几分戏谑地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蓝紃洢眉心中央。蓝紃洢见四下无人，也懒得装模作样，翻个白眼把江澄的手拍开：
“云梦的方阵退场这么早，怎么还有幸看见你大驾光临。”
江澄却是意外地语塞了，双眼似乎要把地面盯出个洞来：
“额......也没什么.......就是有个......”
江澄磕磕磕巴巴着，一手探进衣袖里似要取个什么物件出来，蓝紃洢也来了兴致，颇为好奇地探头去瞧，眼看就快看清了江澄紧攥着的什么，一声轻呼打断了蓝紃洢探究的视线。蓝紃洢和江澄于是都停了动作，偏头去看来人
“三小姐！”
蓝太卿面露欣喜之色，三步并两步走到蓝紃洢身前，不待蓝紃洢有所反应，他又急急开了口，语气几分焦急几分愤懑，
“温氏也太过欺人太甚，那些乐师为你伴奏时分明是故意弹错了曲子，反而让你在台上为难，若非二位公子重新为你奏乐......”
“不足挂齿。”
蓝紃洢含着笑摇摇头，打断了蓝太卿义愤填膺的控诉，神色平静无波，反倒是一旁的江澄拧起了眉头。 蓝太卿仿佛才缓过神来，连忙拱手致歉，苍白的脸色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抱歉，三小姐，在下方才多有失礼。只是亲眼目睹旁人蓄意作梗，一时有些情难自已，如此唐突。”
眼瞧着这两位旁若无人般聊得兴致盎然，江澄心上掠过一阵不快，咬咬牙又将手里的荷包收入袖中，双臂环抱胸前，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打量着面前这位少年。
抹额，素衣，大抵是姑苏蓝氏某位弟子，以前从未见过。他倒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位弟子，似乎还与蓝紃洢私交甚好呢。
罢了，江澄故作满不在乎地撇撇嘴，蓝紃洢私交如何与他有什么关系，只是这位弟子一副弱柳扶风的病秧子姿态，比起剑术来定是不如他的，蓝紃洢的眼光也就如此而已。
而蓝太卿似乎方才注意到江澄一般，目光依依不舍地从蓝紃洢身上挪开，向江澄作揖致礼：
“这位公子，巧遇。在下姑苏蓝氏蓝太卿，不知公子是云梦江氏哪位弟子？”
哟哟哟巧遇，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先来。江澄在心中默默不忿，他与这位蓝太卿明明是初见，但对他却莫名升不起好感来。。
虽是这么想着，礼数还是得做全的。江澄站直了身子，对着蓝太卿也是端端正正一拱手：
“云梦江氏江晚吟。”
“竟是江公子。”
蓝太卿面露惊色，又是深深一作揖，
“早闻江公子美名，今日一见更是自惭形愧。”
“若是江公子，今日见三小姐被平白陷害自然有办法伸出援手。”
言至此处，蓝太卿顺着语气轻叹，眸光微深，
“可太卿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弟子，纵使心中万般愤懑也无法为三小姐排忧解难......抱歉，在下多言，只是思虑至此有些情不自禁，想必江公子才知过人，应当不会与太卿这种小人物一般见识。”
抱一丝啊，我压根没听出来那个曲子弹错了。
江澄客套的笑僵在嘴角，不禁有些汗颜，抬起头正准备说些什么，便望见蓝太卿的目光已经投向了一旁笑眯眯看戏的蓝紃洢，病容染上几分愁色，一对桃花眼水光潋滟惹人心怜。
？
他在装无辜对吧？他绝对在装无辜对吧？哥们你敢不敢把眼睛捋直了再说话？
蓝紃洢看出了江澄的窘迫，笑话看得差不多了也就出来打圆场：
“江公子如此胸怀宽广，定然是不会跟别人一般计较的，是吧江澄？”
江澄神色不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蓝紃洢不动声色地用手肘杵了杵腰，也就闭了嘴点头附和着。蓝太卿浅笑着道谢，眼里却只有蓝紃洢自然地侧身与江澄并肩而立的画面。
其实那也算是一次愉快的插曲，只是江澄终了还是没有告诉蓝紃洢他怀里到底揣了个什么物件，但少年人逗趣打闹也是常有的事，下次同游时再一探究竟也不迟。
但蓝紃洢却不曾想，那倒成了她最后一段轻松的少女时光。
阿顾桑看太卿宝宝茶言茶语和澄澄吃瘪真的很有意思哈哈哈
阿顾桑下一章进现世篇啦，再回忆就到云深不知处被烧发刀子的地方了，缓一缓缓一缓
阿顾桑没有雌竞入脑，紃洢有很长一段路去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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