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殷凰

温氏近些年风头愈盛，主张在岐山举办的清谈盛会也极尽奢靡，各大世家各自率领自家精锐弟子前来赴会，岐山不夜城接连数日朝歌夜弦，灯火通明。

待各大世家陆续到齐，清谈盛会就此拉开序幕。而温氏也很乐意一睹世家中绝等的两位仙子斗舞，特意让殷凰与蓝紃洢在首日开宴之时一较高下。

开宴前设有世家的方阵过礼，各世家子弟由直系弟子带领，自不夜城中段御马行至瞭望台。蓝紃洢方才阖上寝屋的木门，回过身就望见不远处的树下施施然立着一位红衣佳人，也正巧抬眼向她看来，只这一眼，饶是蓝紃洢此等美人也不禁怔在原地。

佳人自有凤眼含春之貌，海棠醉日之姿。虽着红衣不显艳俗，虽著金钗不觉奢靡，就连脖上分外高调的赤金盘缡璎珞圈也丝毫抢不走那张芙蓉面的半许辉光。她有一种震慑人心的魔力，让如何繁重的服饰都只能沦为她的陪衬，那是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高贵的姿态，你会情不自禁地向她臣服，卑躬屈膝。

世人皆道蓝紃洢是当之无愧的世家第一仙子，但世家第一美人的称号却有两方说法，蓝紃洢自是其一，而其二便是那位殷凰大小姐—蓝紃洢是在片刻间想到这些的，尽管她从未见过殷凰，但她此刻是如此肯定站在自己的面前的就是淮菱殷氏，殷凰。

殷凰和蓝紃洢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美人。如果说蓝紃洢是高岭上唯一的雪莲，是静水中最出尘的芙蓉，那殷凰就是开得最艳的牡丹，哪怕是在百花簇拥之中也能艳冠群芳，任谁见了都会兀自喃喃一句“唯有牡丹真国色”。

不等蓝紃洢再多作感慨，殷凰就已经缓步向她走来，颔首行礼：

“多有听闻蓝氏三小姐佳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殷凰未有邀约擅自叨扰，也是难耐一睹佳人之心，还望紃洢仙子海涵。”

殷凰年长于蓝紃洢，礼数却做得实打实的全，神态语调也让人拿捏不到过处，明明是分外尊贵高傲的气质，说起话来却让人觉得平易亲切。蓝紃洢心中明了这殷凰绝不是一般人等，也是恭恭敬敬地回礼：

“紃洢也久闻殷大小姐芳名，时常想亲身瞻仰却难有机会，今日一见才知晓殷大小姐着实是天人之姿，只觉得如沐春风。紃洢年幼，本该自先请见，这番倒是失了礼数，自当请过才是。”

殷凰也只是落落大方地浅笑一下，弯着笑盈盈的眼睛：

“哪里来的客气话，姑苏蓝氏出落出来的子弟就是脱俗，殷氏一介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能见上紃洢仙子就已经是福气了。不过殷凰不请自来也是有要事相告，不知紃洢仙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蓝紃洢顺着殷凰的目光看向身后的蓝缘君，思量片刻，对着蓝缘君询问的目光微微点头，蓝缘君这才行了礼独自去往蓝氏方阵。

待蓝缘君走远了，蓝紃洢抬眼冲殷凰柔柔一笑：

“殷大小姐有什么要告知紃洢的吗？“

殷凰敛眸，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展开递给蓝紃洢，里面赫然是蓝紃洢改动舞步的消息。见蓝紃洢读完，殷凰才开口：

“紃洢仙子专注修炼，殷凰自知邀约共舞是为以己之长攻他人的短，本不是君子所为，自感羞愧。然而岐山温氏当道，殷氏这般的小家族愈发举步维艰，殷凰只是想给殷氏博得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再借此谋求生机。“

“然而紃洢仙子聪慧，修改舞步以巧争胜，殷凰自是佩服。可巧技重在新颖，而蓝氏却有人将紃洢仙子剑扇双舞的消息递信与我，分明是想让我夺了紃洢仙子的巧思，绝了紃洢仙子的赢路。“

“殷凰本就对因无端连累紃洢仙子揣揣不安，哪里还敢有这种不堪的念想。殷凰没有改动半分舞步，但也希望紃洢仙子多多提防身边人。“

殷凰的情绪拿捏得很好，微微蹙着眉，双手紧紧绞着帕子，流露出几分愧疚几分担忧，语调也多了好些起伏，仿佛是真心所至难以自止。

“知人知面不知心，殷凰没什么能补偿紃洢仙子的，只希望紃洢仙子能远离身边的小人。话说完了，我也就不继续打扰了，告辞。”

殷凰又是颔首一行礼，蓝紃洢亦回礼，口中说着“多谢”送别了殷凰，锣鼓声已经远远地传来了。蓝紃洢望着方阵的方向出神，估摸着蓝氏多半已经起行了，叹了口气便直接走向瞭望台。

蓝紃洢方才抵达瞭望台上，蓝氏的方阵正行至下方，周围一片女修丢花的呼喊声，说是满天花雨也不为过，蓝氏弟子一个个被砸得灰头土脸，被砸得最勤的蓝曦臣、蓝忘机二人倒是不躲，目光越过重重人影四下寻找着什么。蓝紃洢从花篮挑了几朵最是娇嫩的，也向下面丢了两朵，蓝曦臣寻觅的目光正好与她对视，温润一笑，接过她丢的那朵，正正地别在衣襟上。蓝忘机望见蓝紃洢的身影便不再抬头张望，却也是将她丢的那朵安稳地别在胸前。

又是一重浪声，蓝紃洢被惊得耳朵生疼，往下望去正是云梦江氏的方阵，打头的就是魏无羡和江澄。江澄被花砸得眉头紧锁，倒是魏无羡跟个花蝴蝶似的没个正形。蓝紃洢一下起了玩笑的心思，挥挥手把花往魏无羡身后丢，却被魏无羡反手截住，还夸张地冲她抛个媚眼。

蓝紃洢被逗得轻笑一声，魏无羡旁边的江澄却黑了脸，念念叨叨地不知道骂了些什么，一抬缰绳把马赶得快了些，魏无羡忙跟上去，又冲蓝紃洢挤眉弄眼地暗示江澄又闹脾气。蓝紃洢于是又拾起一朵来，正欲往下丢，临了却又变了心思，催动灵气御起风来，带着那花慢慢悠悠地掉在江澄头上。江澄脸色更黑，抬了抬手，却还是任由那朵花滑稽地插在鬓间。

待到江氏的方阵也走了过去，瞭望台上也没什么看头了，左等右等也不见江厌离露面，蓝紃洢索性就退下瞭望台去寝屋换舞服，又正好撞见小跑过来的蓝缘君。蓝紃洢正想问她怎么慌慌张张的，就被蓝缘君一把攥住了手：

“紃洢有事没有？你刚刚一直没去方阵，我还以为那家大小姐把你扣了过去，还好在这看到你了。”

蓝紃洢也是头一次见蓝缘君如此慌张的模样，不禁有些失笑：

“我不是好好地在这吗？怎么会有那种事嘛。”

蓝缘君确认她没事才重重地缓了口气，抬眼望见台上的日晷又紧张了起来：

“已经这么晚了，快快我们去梳妆，不然一会就赶不上了。”

蓝紃洢点点头，任由蓝缘君半是连拖带拽地拉着她往寝屋赶。换好舞服，蓝缘君刚给蓝紃洢点完口脂，外面就有人火急火燎地叫她出去，蓝紃洢笑着冲她摆摆手，蓝缘君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去。

不待多时，又有轻轻的叩门声响起，蓝紃洢只当是蓝缘君又折了回来，头也不回地说了声：

“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