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绸缪

蓝紃洢没有回应蓝太卿的话，只是定定地垂眸注视着手中的羽扇和佩剑。

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只有她自己清楚，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有什么东西，她一直无限接近却无法看见的东西，与她隔着一层厚厚壁垒的东西，就在此刻，向她倾泄出了一寸辉光。

而蓝太卿就这么淡淡地看着她，嘴角带着一点温和的笑。良久，蓝紃洢才抬起眼帘，对着蓝太卿深深一拜：

“公子今日指点令紃洢受益匪浅，紃洢不甚感激。公子往后若在云深不知处遇到难处……”

一语未毕，蓝太卿就忙虚扶着让她起身，神色几分惶恐：“在下哪里受得三小姐如此陈情?不过在下的斗胆几句拙言，能入了三小姐的耳已是侥幸了。”

蓝紃洢也懒得与蓝太卿再多作客套，她方才从顿悟的境界中回神，此刻只想趁着这一股劲加紧完善自己的舞步，便随手从袖中取出个玉雕的吊坠来，这是她在云梦订做的小物件，虽不说价值连城，但背面刻了姑苏顶好的符文和她的落款，倒也可以抵挡个寻常精怪，明眼人见了也会给他几分薄面。

蓝太卿看清那吊坠的纹路，先是微微一愣，又俯身用双手接了过去，苍白的指尖牢牢扣在吊坠上，被上面的纹路硌得更有些发白。过分显眼的欢喜溢上他的眉头，即使敛了眸子也格外惹眼。

“多谢三小姐……这是在下收到的第一件礼物，定当视若珍宝。”

蓝太卿一字一顿，郑重得蓝紃洢都有些意外。想到蓝太卿可以说是有些惨淡的身世，蓝紃洢也不禁心生些许动容，露出一个安抚似的笑来，神色也柔和了几分：

“这是公子应得的，不足挂齿。”

送别了蓝太卿，蓝紃洢目光追随着那个瘦削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扣紧了羽扇的扇柄

“三小姐。”

垂着头的婢女从虚掩的门后走了出来，打断了蓝紃洢有些凌乱的思绪。

“泽芜君吩咐奴带您去找她。“

是夜，一只暗鸽自姑苏飞往淮菱，纸条内容极为简单：

“蓝氏三小姐将以剑扇献舞，望大小姐借此机会再振殷氏盛名。“

清谈盛会的日子越来越近，蓝紃洢花在练舞上花的时间也就越多，毕竟是重新编写出一支舞蹈，需耗费的精力非同小可。蓝紃洢原是准备作为蓝氏弟子参加围猎，被殷凰横插一脚闹的焦头烂额，索性直接将围猎的名额让了出去，专心琢磨舞艺。

这几日蓝曦臣和蓝忘机也都推了身上琐碎的事务，一遍遍地为蓝紃洢伴奏，又细细地指点，几个颠倒日夜的练习下来，三个人都累得不轻。不知道第几次的羽扇飞舞后，蓝紃洢还是扛不住四肢的酸软，一头倒在坐榻的软垫上。

蓝曦臣熟练地接过她的手来，时轻时重地按压着，灵气顺着筋脉冲刷蓝紃洢酸痛不已的肩背和四肢，顿时让她舒了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去。蓝忘机也难得没有用家规训她“举止不雅”，只默默递上了冰好的药膏，蓝曦臣接过，小心翼翼地敷在蓝紃洢有些红肿的手上。

等蓝曦臣细细地把药敷完，蓝紃洢已经沉沉睡去了·。一旁收拾着零零碎碎的点心和药罐的蓝缘君忙捧着披风走了上来，把蓝紃洢娇小的身子盖得严严实实。她正准备将蓝紃洢抱起，却被蓝曦臣伸手拦了下来：

“你这几日打点紃洢的日常起居已经足够疲乏了，我来就好。”

蓝缘君怔了一下，便垂着头退到了一边。蓝曦臣俯身将蓝紃洢抱起，轻柔得仿佛捻起风中的一片羽毛，随即又偏头轻声嘱咐着蓝忘机：

“我先送紃洢回去，你也要早些歇息。”

蓝忘机颔首行礼，目送着二人离开。蓝缘君提着暖黄色的灯笼走在蓝曦臣身边，走在墨黑的夜里，二人的白裳在衣袂翩跹之间染上几分柔色。有些朦胧的月亮遥遥地嵌在天边上，能听见的只有风在树木间逃窜的呼声，他们就这么并肩走在前行的路上，让人感觉似乎能一直走到最遥远寂静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