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披萨与苹果

　　亚瑟连哄带骗，好不容易让伊娃安分下来。他松开伊娃，发现伊娃有很严重的黑眼圈，恐怕一晚上都没有睡觉。伊娃气消了，但看起来很没有精神。亚瑟送她回房间休息，又给她带去了牛奶和面包，伊娃吃了一点就睡了。由于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亚瑟索性取消今天的康复治疗，坐在电脑桌前查看堆积已久的信件。

　　邮箱的数字显示九十九加，亚瑟打开一看，滑动好几页都没有到头，用爆满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发件人有大医院的院长、前来咨询的客户、租房那边的邻居、邻居家的妹妹、还有被伊娃赶走的奥维亚。亚瑟一一看完，再给予回复，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客厅没动静，电视没有开，伊娃大概还在睡。回复完最后一个客户，亚瑟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去厨房准备他们的午餐。

　　亚瑟吃腻了三明治和水果色拉，看见冰箱里有冷藏的面饼，决定做一份家庭版的披萨:他把面饼拿出来解冻，用叉子在上面叉出一整面的排气孔，在面饼上抹上黄油，放上芝士碎、洋葱丝、西红柿、培根、香肠片等等，最后调好适合的温度放进烤箱。趁着这段时间，他再去清洗水果，摆上两个人的餐具。等到设置的二十分钟到了，饭前的准备工作也完成了，整个公寓都是披萨散发出来的香气。

　　客厅静悄悄的，伊娃还没醒。亚瑟放下围裙，正要去房间叫醒伊娃，结果在转身的时候注意到门开了。伊娃站在门口，整个身子已经探到了外面，一只手搭着门把手。她戴着一顶小礼帽，穿着一件褐色条纹的套裙，甚至换上了长筒靴，一副正准备出去的打扮。看见亚瑟，她抓紧门把手，一边关门一边说:“我要出去了，医生自己吃吧，再见。”

　　“……伊娃！”

　　亚瑟头痛不已，伊娃 恐怕又想去找乔舒亚了。伊娃快速把门关上，头也不回地奔向电梯，寻着昨天的记忆找到车站。因为怕亚瑟来把她带回去，所以她走得很快，上车的时候几乎是冲上去的。上车后，她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要松一口气，一个人自然地坐到她旁边。

　　“先生，您可以坐到另一边去吗？待会儿我要下车……”伊娃紧张地开口，顺便打量着那个人，看清楚他的脸之后瞬间不敢说话了。

　　“我也要下车，不然我们现在就下去吧。”亚瑟淡定地说。伊娃下意识抓紧裙角。

　　“为什么医生来的这么快？”

　　“因为巴士发动之前会等待一段时间。”

　　“……”

　　“昨天我们刚好赶上发车，所以你不知道。”

　　“……我不回去。”伊娃将头转向一边。既然她已经上车了，至少去一趟面包店再回来。

　　“任性的伊娃。”亚瑟忍不住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伊娃以为亚瑟要抓她下车，正要站起来，结果被亚瑟按了回去。

　　“……”

　　“发车了。”亚瑟帮伊娃系好安全带。“坐好，我陪你去。你能管好自己吧？就像昨天一样。”

　　伊娃一愣，重重地点了两下头。这时，她的肚子很没骨气地响了起来。她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弱弱地说:“医生，我饿了，去之前先找个餐厅吃饭吧。”

　　“我明明做好了午餐，为了来追你，我们谁也没有吃。”

　　伊娃歪头。医生今天做了披萨，老香了，肯定很好吃。可她为了出来一口也没有吃到，还连累了医生，这么说起来挺愧疚的。

　　亚瑟无奈摇头，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苹果，用手帕擦了擦，递给伊娃。伊娃惊讶得说不出话。

　　“这个苹果是刚才做沙拉的时候一不小心塞到口袋里来的，那时候我急着接院长打的电话。”说着说着，亚瑟把苹果放到伊娃手上。伊娃开心地笑了。

　　“谢谢医生！”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面包店，除了见乔舒亚，还可以在那里买面包。”亚瑟收回手帕。伊娃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从苹果的中间切开，把另一半苹果递给亚瑟。

　　“哪里来的刀？”亚瑟目瞪口呆。

　　“洛瑞娜送来的。”伊娃自然地说。“它放在行李箱里。”

　　“没收。”亚瑟拿过伊娃腿上的小刀，迅速塞进口袋里。“太危险了。”

　　伊娃被亚瑟正经的样子逗笑了，直接把那半个苹果塞进亚瑟嘴里:“好吧，这把刀是我以前用来防身的，没想到洛瑞娜打包的时候也会把它带来。医生要拿就拿，我带着它也觉得麻烦。”

　　“我们能够正常交流了。”

　　“都是医生的功劳……”

　　　　◆面包店

　　再次来到收容所，收容所已经被搬空了，收容所的大门挂着出售的牌匾，默默等待着下一个买家的到来。即将见到乔舒亚，伊娃是紧张的，以至于下车后收起了笑容，任由亚瑟抓着她的手带她走。

　　七年没见了，他还好吗？他还记得她吗？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走呢？那个她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吧，所以他才会娶她，和她生下一个孩子，让邻居们都羡慕他们的爱……

　　说实话，伊娃曾经设想过各种各样的重逢，幻想过重逢时她会对乔舒亚说出的话。她或许会愤怒，像泼妇一样辱骂乔舒亚；她或许会失望，不停地质问乔舒亚为什么要离开；她也或许会崩啊溃，哭着说她才应该是乔舒亚的新娘……总而言之很多很多，她经常在无聊的时候想，要是写下来绝对能组成一本几万字的小说。她万万没想到，当机会真的来的时候内心十分平静。

　　刚得知乔舒亚的消息，伊娃确实很激动。这个混蛋躲了她这么久，她终于逮到他了。可是？医生后来提到他结婚了，他还和那个女孩有了孩子，他十分爱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那一刻，伊娃真的崩溃了。她哭过，闹过，在心里骂过，睡了一觉过后莫名释然了。她之所以出来，不是因为想要报复，而是想看看乔舒亚，让自己安心。医生亲自带她来并且让她控制自己的情绪，她觉得她没有发脾气的理由，自己能够坦然面对乔舒亚。来吧，期待中的重逢，他们之间是时候画上句号了。

　　“伊娃，我们到了。”

　　亚瑟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头顶上的牌匾，点头确认他们来对了地方。

　　“这里是乔舒亚开的面包店，他们的家在面包店的上方。”

　　伊娃抬起头，看见黄色的牌匾上印有几个红色的可爱的字母——“Rose bakery（玫瑰花面包店）”。乔舒亚用玫瑰花作为店名，牌匾上也印有几朵玫瑰。牌匾上方是一个阳台，上面摆满了鲜活的植物，二楼确实有人居住。再往下看，她面前装有一层透明玻璃，玻璃上贴有各种各样的可爱的贴纸。透过玻璃看向里面，面包店很大，天花板和墙面用白色油漆粉刷过，墙面上依旧贴有许许多多的贴纸。四周摆放着货架，绝大部分的面包都已经卖完了，还有极少数的面包摆在货架上。面包店里开着橘黄色的灯，一两个客人走走看看，收银员正低头给已经挑好面包的顾客结账。

　　“进去吧，收银员是个女孩，他这个店长可能在后台。”亚瑟看向伊娃，在进去之前又问。“你调整好了吗？”

　　伊娃点头，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面包店的大门。挂在门上的铃铛“叮铃”一下响了，收银员结完账，面带微笑地走到亚瑟和伊娃身面前。

　　“欢迎光临玫瑰花面包店。这位先生，还有这位小姐 ，我能帮到您们什么吗？”

　　伊娃不说话，收银员看清伊娃的脸，脸色一下子变了，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你……你是克莱伊姆？！”

伊娃露出不悦的表情，似乎已经猜到了收银员的身份。收银员愣愣的后退几步，眼里噙着泪水，手捂住嘴:“乔舒亚要快回来了，你找到这里是想和我们抢走他吗？”

“不，伊娃从来没打算这么做。”亚瑟从中插入道。根据收银员的话来推测，他确定了她的身份——乔舒亚现在的妻子，那个和他结婚的女孩。

“请不要害怕，她没有恶意。”

“拜托，别这么做！”收银员向伊娃鞠躬，哀求道。“安迪还小……他不能没有爸爸！”

“安迪？”伊娃疑问。

老板娘慢慢抬头：“他是我和乔舒亚的孩子……安迪·欧内斯特……”

伊娃的目光转向别处，绕过老板娘走向她身后的婴儿车。老板娘以为伊娃要做什么极端的事，怕得大声尖叫，顿时吸引了另外几个人的目光。

　　“欧内斯特夫人，请你冷静。”亚瑟安慰道。“我向你保证，伊娃不会伤害你的孩子。如果她真要做，我就会及时制止。”

　　“你知道她是谁吗？”收银员红着眼瞪着他。“一个神经病！你这个混蛋，带她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不等亚瑟说话，收银员的目光又转向伊娃。伊娃一言不发地望着婴儿车里的孩子。那是一个很小的婴儿，白白胖胖，可可爱爱，看起来确实很像他的爸爸。他睡着了，头转向一边，粉嫩的小手紧抓着小黄鸭玩具不放。伊娃看了孩子好一会儿，她的这个举动在收银员眼里无异于饥饿的狼紧盯着正要下嘴的食物。

“安迪！我的孩子！”

收银员不顾一切地冲上来，用力推开伊娃，迅速抱走车里的婴儿。安迪被母亲疯狂的举动吓着了，扯着嗓子大哭。收银员也哭了，一边往后退一边看着伊娃。

“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

伊娃露出一个微笑：“你们过得很好。”

“是的。”收银员快速地说。“他很爱我，也爱安迪，我们的生活幸福而快乐。”

听到“爱”这个敏感词，亚瑟有意走到伊娃身后。他以为伊娃会被刺激到，伊娃依旧保持微笑。

“你叫什么名字？”

收银员回：“多琳·梅尔维尔，现在叫多琳·欧内斯特。”

“很高兴认识你。还有，祝你们幸福。”伊娃笑着说。多琳愣住了，更多的眼泪掉了出来。亚瑟也笑了，他为伊娃走出阴影而感到高兴。到高兴。

伊娃后来拿了点儿面包。多琳虽然搞不懂她想做什么，但还是给她打包好了。亚瑟过钱，伊娃抱起袋子和亚瑟走出面包店。

“为什么走这么快？我以为你要等他回来。”亚瑟在路上问伊娃。

伊娃迫不及待地拿出面包咬了一口:“已经足够了。再说，如果我见到乔舒亚忍不住发脾气，那不是更麻烦吗？”

“好吧，解决就好了。”伊娃把面包袋递给亚瑟，亚瑟推了回去。“我把你治好了吧？你已经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说话、吃饭，照顾自己了。”

伊娃手一顿，亚瑟继续说:“消除了你的心结，我的任务完成了，是时候把你送回去了。”

话音刚落，亚瑟忍不住仰望天空。天空灰蒙蒙的，就像被一块布遮住，没有一丝阳光透进来。回想起这次委托，他来了好几个月，认识了好多人，经历了好多事。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待在这边了，再次回去恐怕还得适应一段时间。

“怎么又不说话了？ 又看到乔了吗？”

亚瑟发现伊娃没跟上来，转头看向伊娃。伊娃站在原地，下意识抱紧面包袋，看着亚瑟的眼睛渗出泪水:

“我不想离开医生……”

　　下面插播一条毫不相干的小剧场↓

　　洛瑞娜:亚瑟先生真是太厉害了，轻轻松松治好伊娃的心病。我现在发现伊娃是一个特别可爱的女孩子，跟她做朋友也挺不错的O(∩_∩)O

　　德萨西:不愧是你，我的朋友，愿上帝保佑你，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亚瑟:你太客气了。洛瑞娜，这项工作其实一点也不轻松。伊娃前期几乎不说话，光是交流这点我就花了足足一个星期。为了让伊娃配合治疗，我简直费劲了心思。好不容易让她听话，治疗步入正轨，我不仅要给她做各种各样的训练，还要照顾她的日常起居，一天几乎都没有时间休息，跟全职保姆简直没有区别……

　　洛瑞娜:哇哦，你好辛苦。不过你的付出和你的收获成正比，那些多嘴的家伙恐怕再也不敢说你骗钱了。伊娃，你好了！是什么让你好起来的呢？

　　伊娃:院长给我找的医生很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乔舒亚不行。

　　洛瑞娜:不行？

　　伊娃:是的，不行。医生比乔舒亚好，没有他我还有医生。

　　德萨西:你小子不会……

　　亚瑟:打住，我什么也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