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们啊

伊娃邋塌得不成样了，亚瑟迅速联系洛瑞娜为她梳洗。洛瑞娜很快过来了。她帮伊娃刷牙、洗脸、洗头、洗澡、换衣服，剪指甲……伊娃在这个过程中仿佛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任由小护士摆弄。冲洗完毕，洛瑞娜还帮她把头发吹好了，拉着她到沙发前坐下。

“亚瑟先生，她看起来像傻了一样。”洛瑞娜小声对亚瑟说。

“大概受刺激了。”亚瑟无奈地说。”昨天我带她出去，她突然变成这样，一直持续到现在。”

“过去和她聊聊吧，相信你能让她好起来。”洛瑞娜晒完最后一件衣服，拎着包走了。亚瑟将一盘三明治和一杯牛奶放在沙发前的桌上，然后坐在沙发另一边面对伊娃。

“伊娃，吃点儿东西。”

亚瑟用近乎命令的语气说。

“我答应过德萨西他们要治好你。现在，你摆脱了精神上的药，当然也要摆脱葡萄糖(打点滴的)和营养液。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长时间空腹对身体不好。”

伊娃听话地照做了，但只喝了点牛奶。

“是我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要哭呢？”

“不关医生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到底怎么了？”

“……”

“你信任我，我希望你能和我说。”

“这是……我的心病……”

“心病？”

“过了这么久了……我还是没能走出来……”

伊娃放下杯子，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眼里滚出来。亚瑟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坐到伊娃那边的沙发上，张开手臂说：

“过来吧，等你哭完再说。”

伊娃迅速扑过来，当真在亚瑟怀里哭一场。

……

半小时后，伊娃的情况终于有所好转。亚瑟哄着她吃点东西，伊娃在他的注视下吃完三明治。伊娃又喝了一口牛奶，双手握住杯子。亚瑟拿起水果刀为她削苹果。

亚瑟为伊娃做了这么多，她大概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不再想哭了。她放下杯子，又再抱住波旁，慢慢说道：

“昨天，我看到了乔舒亚，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发自内心对我好的人。”

“那是你从前的男朋友？”

伊娃点头。

“从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说过很多次那个词。我们曾经计划过我们的未来，只要等到毕业，它就可以变成真的。可是，乔却成为了一个骗子。”

伊娃抱紧波旁，眼神也变得落寞:“自从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他对我的态度发生了巨大转变。当我为我们的计划付出努力时，他却向我提出分手，并且删除了我们所有的联系方式。他怕我找上来，甚至搬家了。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这么多年，我一直想知道他放弃的原因。我们明明订婚了，我还记得我们的订婚戒指是他做了一整年的兼职才买到的。我每天都送他出去，接他回来，看着他付钱并且戴在我手上。一切的一切，难道是随随便便一个借口就能结束的吗？”

伊娃自嘲地笑了。亚瑟忽然停下来，默默望着她，脑海中浮现出德萨西曾经讲过的故事。这个可怜的姑娘，她知道的果然太少了。如果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她恐怕会更加难以接受吧。

“直到有一天，我的朋友给我发来了他和另一个女孩结婚的照片。他们在我们约定过的时间结婚，新娘穿的婚纱正是我喜欢的类型。还有她的戒指，和我的一模一样，确切来说是乔从我这里偷来的，他送给我的戒指刚好在他离开的时候不见了。根据朋友的透露，那个女孩既没有我漂亮，和乔认识的时间又不长，乔到底看上她什么呢？我怎么也想不出答案。我的内心十分不甘，透过照片找了过去，结果乔带着他的新娘和家人跑了。他似乎很怕我，每当得知我找过来的消息，他都会逃得远远的。他在背地里骂我阴魂不散，却怎么也不肯出来解释……”

“所以，你发疯不光是因为讨厌的父亲，还因为想得到乔舒亚的答案？”

亚瑟把削好皮的苹果递给伊娃，伊娃自然地接过去咬了一口。他得意地看着一连串且没有中断的苹果皮，把它丢进垃圾箱里，用纸巾擦拭着水果刀。

“是的。”伊娃回答。“别给我讲大道理，我已经听烦了，或许会忍不住发脾气。”

“那就不说了。如果说话有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警察和坏人了。”亚瑟将水果刀藏了起来。“治病要从根本下手，既然你想见他，那我想办法约他出来，你们两个当面说清楚吧。”

听到这个消息，伊娃激动得不得了。她迅速放下苹果，再一次抱住亚瑟，露出一个极其开心的笑容。

“谢谢医生！”

“不用谢。”亚瑟无奈地看着伊娃。他有一种预感，他的工作要结束了。

◆心做

伊娃是在他们回来的时候遇见乔舒亚的。亚瑟稍微向贝尔塔拉打听了一下，很快掌握了一些情报:收容所旧址对面有一个面包店，那是一对年轻夫妻开的，面包店的店长叫作“乔舒亚·休·欧内斯特。”乔舒亚不是当地居民，而是几年前和妻子搬过来的。他符合亚瑟所知道的乔舒亚，所以他确定他就是伊娃几年前的男朋友。

亚瑟还知道，乔舒亚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他十分爱他的妻子和孩子。七年过去了，乔舒亚或许早就把伊娃忘了。他和他的妻子组成了一个家庭，生活得无比快乐，亚瑟实在不忍心揭开这道旧的伤口。贝尔塔拉以为亚瑟喜欢面包店的面包，把乔舒亚的联系方式发给了他。看着乔舒亚的电话，亚瑟在那时候犹豫了。他心情复杂地挂掉电话，走出房间。伊娃看见他出来了，迫不及待地走过来。

“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能见面？”

亚瑟刚想说什么，却又不说了，小心翼翼地问:“伊娃，你一定要见他吗？”

伊娃点头如捣蒜:“我已经想了七年了。”

“你不怕乔舒亚忘记你吗？”

伊娃瞬间激动起来:“忘记？不可能！他怎么会忘记我？！”

“你们已经七年没有见面了，那时在路上他也没有认出你。人总是在变化，他或许真的不记得你了。”

“就算他忘记了，我也能让他重新想起来！”

“……”

“医生，你到底有没有联系上他？”

“没有。”亚瑟在说的同时暗暗握紧手机。伊娃太激动了，真和乔舒亚见面很难想象她会怎么样，亚瑟选择隐瞒他所知道的信息。

“好吧。”伊娃转身就走。“我等你的消息。”

“……”

……

乔舒亚一家是无辜的，亚瑟不能让伊娃靠近他们。伊娃执意要见乔舒亚，亚瑟拿她没办法，想办法引导伊娃放弃这个想法。

第二天早上，亚瑟被伊娃的声音吵醒了。他睁开眼坐起来，发现他的手机正被伊娃拿在手里，手机屏幕显示他和贝尔塔拉的聊天界面，一眼就能面包店的地址和乔舒亚的联系方式。

“这是什么？”伊娃冷冰冰地质问道。

亚瑟故作镇定地说:“妹妹推荐的面包店，他们店的面包很好吃，你想点那里的外卖吗？”

“骗子。”伊娃皱着眉将手机扔给亚瑟。“你妹妹早就告诉你了！”

亚瑟关掉手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大早上闯进别人的房间并且随便拿别人的贵重物品很不礼貌……”

“那是乔舒亚的联系方式和他现在的地址！”伊娃毫不犹豫地拆穿亚瑟。她红着眼，一字一顿地说。“你知道了，却不想告诉我。因为……你也觉得我是疯子……怕我伤害他……所以才骗我……”

“不，伊娃。”亚瑟从床上下来了，伊娃跟着后退几步。“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比任何人都了解你的情况。你不是疯子，已经开始好了。我并没有故意隐瞒你，而是你们现在真的不适合见面……”

“你承认了。”

亚瑟沉默，伊娃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说的这么好听，你还是怕我会伤害他。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的主治医生了！我的家人给了你不少钱吧？拿着它趁早滚蛋！别再让我看到你！”

话音刚落，伊娃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她正在气头上，亚瑟不和她计较这些气话。追到客厅，他本以为伊娃会回房间，可他错了，伊娃打开了公寓的大门——

“伊娃？！等等！伊娃——”

伊娃正要出去，亚瑟立即把她拽了回来。伊娃拼命地抽回自己的手，铁了心要出去。亚瑟迅速将门关上，顺便锁上门，双手紧抱着伊娃。伊娃起初还挣扎了一会儿，后来发现力气不占优势，靠在亚瑟胸前哭了出来 。

“……骗子。”

“好吧，我承认我是骗子。”亚瑟轻轻搂住伊娃。“对不起，我又食言了。乔舒亚有孩子了，孩子的母亲正是他所娶的那个女孩。贝儿说，他很爱他的妻子和孩子。七年的事对你们两个来说都不好，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家，我不忍心让他面临第二次痛苦。”

“……”

伊娃愣在原地。亚瑟继续说:

“你也是啊，像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我觉得你们没有必要再见面了，所以才想说服你放弃。伊娃是个善良的女孩，相信她不会把痛苦施加给别人。”

“我只是想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