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万圣节

万圣节到了，阿诺斯特城笼罩在欢乐的氛围当中，捣蛋南瓜在大街上随处可见。商店里摆满了万圣主题的商品，去的人比以往多了好几倍，人们和小孩都在为过节做准备。

为了迎合节日，亚瑟买了一袋糖果和一些南瓜小饰品，回来之后开始动手布置房间。至于伊娃，她这几天都不开心，等亚瑟把糖果放到她面前才稍微有点儿精神。

“好多糖。”伊娃呆呆地说。

“你可以吃一些。不过，这些糖更多的是拿来送给今晚来窜门的孩子。”亚瑟拿着一个南瓜灯笼走过。

“谢谢医生。”伊娃迫不及待地拿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袋放进嘴里。

“愿意和我一起发糖吗？这很有趣。”

“我怕我会吓走那些孩子。”

“他们不会说那个词，我相信你可以控制自己。”

“他们怕我。”

“你对他们而言就是天使，他们很希望得到天使的糖。”

“……我记得要穿古怪的衣服。”

“说对了，交给洛瑞娜吧。”

“做完之后有奖励吗？”

“剩下的糖果全部归你。”

“医生万岁。”

“发糖的时候不要太抠，孩子们不喜欢小气的天使……”

一个小时后，洛瑞娜把伊娃想要的衣服选来了。那是一件宽大的黑斗蓬，带帽子的那种，伊娃穿上后活像个老巫婆。她还把帽子戴上，连脸都不露，整个人更像巫婆了。

“啊啦，伊娃要走黑暗风吗？”洛瑞娜笑着看着伊娃。亚瑟看不下去地走上去，硬生生将斗篷扯了下来。

“这件衣服不适合你，换一件可爱的。”

“不。”伊娃又把斗篷拽回来。“我就要这件。”

“你穿上它就像巫婆一样。”亚瑟成功抢过斗篷，把它藏到身后。“天使里面没有巫婆。”

“不要你管。”

“孩子们不喜欢巫婆。”

“我喜欢就好了。”

“我不希望巫婆出现在我家。”

“你不喜欢？”

“是的，不喜欢。”

“……”

伊娃看了亚瑟一会儿，扭头说：“医生收走了我的衣服，我不知道要穿什么了。”

“既然这样，那我来选。”亚瑟头痛地说。“洛瑞娜，她都有什么衣服？”

“你们感情真好。”洛瑞娜捂嘴说。

“工作需要罢了。”亚瑟无奈道。“你恐怕不知道，单凭一个人的穿衣风格也能看出一个人的心理。”

“是是是，心理医生。我们不是一个系的，我可听不懂你的大道理。”洛瑞娜仰望天花板，细细回忆道。“伊娃的衣服么，挺多的。她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家人们每年都会给她送很多衣服，院长特意给她买了个大衣柜来装呢。她什么风格的衣服都有，如果你想要可爱的，就可以试试洛丽塔。这种衣服以华丽为主，不管什么主题都和伊娃的身份很配，她在医院里存放的洛丽塔恰好有甜美系的……“

“好，就那个。”亚瑟果断做出决定。他知道这种衣服，确实很适合伊娃，选它正好省事儿。

“Yes, sir.”洛瑞娜装模作样地行了个军礼，卷起斗篷走了。伊娃悄悄溜到沙发前看电视。亚瑟拿走糖果，后来被伊娃追了好久。

……

伊娃换上新拿来的洛丽塔，洛瑞娜又忍不住给她装扮了一下。梳妆完毕后，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艺术品”，赞美道：“伊娃，你好漂亮。”

洛瑞娜对伊娃的妆扮百分百满意，伊娃呆呆地看着镜子中的女孩，简直不敢相信是自己——她盘着头发，戴着精致的小王冠，耳朵上贴有苹果元素的耳贴，身着蓝白双色印有玫瑰图案的蓬蓬裙，外面披着一件纯黑色的披风，仿佛是刚从王宫里偷跑出来的公主殿下。

“巫婆变成公主了！出去让亚瑟先生看看吧……”

洛瑞娜乐呵呵地拉着伊娃向门外走去。伊娃拼命摇头，触电般地抽回手，试图钻进衣柜里不出来。洛瑞娜不给，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她弄出去。亚瑟当时在客厅看电视，发觉到女孩们换好衣服，立即放下遥控站起来。

“怎么样？”洛瑞娜满怀期待地问。伊娃站在她身边，不好意思地看向一边。

“很美。”亚瑟走过去，牵起伊娃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伊娃惊得把头转回来。

“尊敬的公主殿下，很高兴能和您一同度过这个欢乐的节日。”

“笨蛋医生。”伊娃收手，走到餐桌前吃东西去了。吃的时候，她有意摘下手套，每吃一点都要看看衣服。虽然她不喜欢现在的打扮，但她还是很在意。

送走洛瑞娜，亚瑟又将糖果拿了出来，倒进事先准备好的篮子里。伊娃看了看篮子，又看了看亚瑟，丝毫没有拿起篮子的意思。

“放心，你的那份我已经拿出来了。”亚瑟一本正经地说。“孩子们会在八点过来窜门，发到十一点就可以结束了，到时候我再告诉你它放哪儿。”

“好久。”伊娃憋嘴。不过为了糖，她还是认命地拿起篮子。

一小时后，八点到了，门几乎是在钟声响起的时候传来“咚咚咚”的声音。亚瑟上前开门，几个“小怪物”立马凑上来，幼稚地说：“万圣节快乐，不给糖就捣蛋！”

“万圣节快乐。”亚瑟笑着说。“我的糖在公主殿下那儿，请你们去问公主殿下要吧。”

“公主？”“小怪物们”看向亚瑟身后的伊娃，顿时睁大眼睛。“狼人”摘下了他的头套，惊讶地揉了揉眼，几个孩子纷纷跑到伊娃面前。

“哦——”

孩子们惊呼。

“你真的是公主吗？好漂亮！”

伊娃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是的，万圣节快乐。”

说完，她从篮子里拿出糖果，一一放到孩子们的糖果罐里。她明明给得很少，孩子们却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扬着开心的笑容感谢她。伊娃被孩子们的天真打动了，忽然觉得自己太小气了，又给了他们一些，孩子们笑得更开心了。

“感谢公主殿下！”几个孩子学着电视剧里的士兵向伊娃行礼。伊娃被他们逗乐了，捂着嘴笑。

要到糖，“小怪物”们出发去下一家了，而这一次也让伊娃有了面对孩子的勇气。她抱着篮子，专门坐在门口等候，听到门铃声就开门，笑着向孩子们问好以及发糖。孩子们也很听话，没有真正地调皮捣蛋，说出来的大部分的话都是在赞美伊娃。见伊娃能够自然地应付孩子们，亚瑟放心地坐在沙发前看报告。

三个小时很快过去了，亚瑟提醒伊娃关门。伊娃把篮子里最后的糖果塞给几个胆小的孩子，一边向孩子们道别一边关门。等门关上了，伊娃长舒一口气，提着空篮子走向沙发。

“伊娃，干得漂亮。”

伊娃不满道:“医生压榨我的劳动力。”

“我可没有。”亚瑟有理地说。“你的话变多了，我这是在训练你的交际能力。”

伊娃坐到沙发上，顺便扯下小王冠，解开头发:“医生明明在偷懒，却还把理由说的这么好听。”

亚瑟听不下去地弹伊娃的额头，伊娃瞬间安静了:“你已经开始和我顶嘴了。如果我偷懒，就不会给你准备糖果了。”

“糖果！”一提起糖果，伊娃瞬间精神了。“你说发完就给我糖果，糖果呢？”

亚瑟无奈摇头，变魔术似的从桌底下拿出一大碗的糖果。伊娃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些都是她爱吃的糖果，美滋滋地抱着碗。

“对了，万圣节我扮演的角色是公主，医生呢？”

“我没换衣服，谁也不是。”

“医生的糖果呢？”

“我不喜欢吃糖果。还有你，记得别吃太多，糖吃多了牙疼。”

“医生没有糖果吗？”

“我买的糖全分给你和孩子们了。”

“为什么医生不给自己留一点？”

“就像刚才说的，我并不喜欢吃糖。”

“不喜欢就不吃吗？”

“偶尔会吃点。”

“……”

伊娃看着满满一大碗的糖果，果断推给亚瑟:“这不仅是我的糖果，还是医生的。”

“谢谢你。”亚瑟哭笑不得地说，他觉得伊娃现在就像孩子一样幼稚。

“不用谢，一起吃吧。”

伊娃喜欢的电视节目开播了，目光被电视吸引过去，拿起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亚瑟也不跟她客气，拿起了一个香橙味的棒棒糖。就像伊娃说的，这不仅是她的糖果，也是他的糖果，他们要一起分享。

“好无聊的节目。”看了一会儿，亚瑟忍不住吐槽。伊娃拿起遥控。

“我也觉得，医生喜欢看什么？我现在就切换。”

“科学类的节目。”

“……那更无聊。”

“我们的喜好不同，恐怕很难达成共识。”

“找一个两个人都能看的节目。”

“让我想想……话说，今年这个万圣节挺不错的。”

“赞同。”

“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我也是，而且不在医院。”

“我们好像。”

“确实。”

“伊娃话多之后这里热闹了不少。”

“都是医生的功劳。”

“伊娃，万圣节快乐。”

“医生万圣节快乐。”

……

　　◆距离

　　伊娃说不想离开，亚瑟果断表示要走。他在回来的当晚给德萨西打了电话，德萨西表示在出差，伊娃的出院手续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再办。 亚瑟和德萨西约定好时间，在德萨西回来之前继续给伊娃做康复治疗。

伊娃今天很配合，康复治疗早早地做完了。就在亚瑟不知道今晚要做些什么的时候，贝尔塔拉给他推荐了一部最近新出的电影。电影的名字叫做《寂静的晚上》，是一部恐怖片，由某知名导演主导拍摄，据说改编于真实经历。她的男朋友被吓怕了，最近这几天都不敢一个人睡，这倒引起了亚瑟的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电影能把一个体育教练吓到？

趁今晚有空，他向他的病人借用电视。没有电视，伊娃闲着也闲着，索性和亚瑟一起看。在看之前，亚瑟先给她打个预防针：“伊娃，这是个恐怖片。如果你坚持和我一起看，今晚恐怕会睡不着觉。要不然你去我的房间玩电脑吧，我的电脑一直开着。”

伊娃抱着波旁，脸上没有任何害怕：“有医生在就不怕，我想和医生一起看电影。”

“真的不怕？”

“真的。”

“好吧，看来是好奇心在作崇。怕了的话自觉回房间，我会把声音调小。”

伊娃不说话，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爆米花。她的淡定不像是装的，亚瑟看了她一眼，确定她没事后打开电影:

电影开头介绍了里面的主角，女主人公是一个旅行家，在一次转站的过程中住进一家奇怪的宾馆，并在当晚遭遇了一系列离奇的事情……

作为一名职业心理医生，亚瑟是不害怕的，他对恐怖片可以说完全免疫。对于他而言，恐怖片就是一道心理题——导演将各式各样的恐怖元素堆积在一起，以此来营造诡异的氛围，加上同样诡异的配乐以及巧妙切换的镜头，观众的恐惧很容易被激发出来并且信以为真。亚瑟心理素质好，再加上摸透了恐怖片的套路，他在看的过程中表现得十分淡定。倒是伊娃，她已经好一会儿不说话了，难道她被吓傻了？

亚瑟看向伊娃，发现伊娃不知什么时候吃完了爆米花。她眯着眼，低着头，一副想睡又不睡的样子，女主人公的尖叫就是她的催眼曲。波旁早就跑了，估计回猫窝睡觉去了。

“伊娃……伊娃……”

亚瑟轻声叫唤伊娃。伊娃猛地睁开眼睛，睡眼惺松地揉了揉眼。

“医生叫我？”

“你不害怕吗？我们在看恐怖电影。”

“……我只是觉得很无聊……”

“你很大胆。”

“可以靠在医生身上吗？”

“可以。”

话音刚落，亚瑟瞬间后悔了。他们不是兄妹，不是家人，不是恋人，更不是夫妻。他认为他们应该保持距离，刚才就是这么想的，下意识说出的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想叫伊娃回房间睡，可是已经晚了，伊娃靠住他的手臂睡着了。

亚瑟心情复杂地看着伊娃，轻轻叹了一口气，拿起摇控关掉电视。他抱起伊娃，发现她轻轻的，很容易把她带回去。伊娃的皮肤又白又光滑，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水味，无时不刻都在诱惑着他。恶魔讥笑着，等待他变成又一个恶魔。

等亚瑟把伊娃放到床上，恶魔加大了他的诱惑——伊娃睡着了，他做什么她都不会知道。他可以亲吻她的嘴唇，她的嘴唇看起来就像果冻一样柔软；他可以抚摸她的脸颊、脖子、手臂，这些都是能看到的、诱人的、美好的；他还可以掀开那层该死的白布，去探索更加快乐的世界，只有他知道，他去过……

“……”

亚瑟心里一惊，摇了摇头，试图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他迅速帮伊娃盖上被子，放轻脚步走出房间。他又去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捧水，低头泼到自己的脸上。

亚瑟随意抹了一把脸，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我才发现我们走得这么近。恶魔啊，你差点让我变成禽兽。这样的生活并不长久，我们需要保持距离。”

说完，亚瑟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公寓里的灯全熄了，伊娃和波旁睡得很香，亚瑟却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发呆。他失眠了，一整个晚上都在和恶魔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