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泪花

　　伊娃后来被带回病房。由于她的情绪很不稳定，负责照顾她的小护士洛瑞娜禁止亚瑟去看她。被膈应了一个星期，亚瑟终于获得了看望她的资格。当他看到洛瑞娜点头，感觉这辈子都没有这么高兴过。

　“先生，小心喔。”

　小护士在亚瑟过去之前先给他打个预防针。

　“她一激动就有可能做极端的事。如果您受到了攻击，请一定要记得按按钮通知我们。我们会第一时间赶过去把她绑起来的。”

　话音刚落，她的闺蜜格蕾娜变魔术似的从桌底下拿出一捆栓牛用麻绳。亚瑟尴尬地笑了。

　“不用了，谢谢你们的关心。病房里没有危险物品，我一个人还可以应付。”

　“好吧。”格蕾娜把绳子放回去了。“昨天我刚给她剪过指甲，亚瑟先生暂时没有太大危险。”

　“希望您能再次让伊娃好起来。”洛瑞娜双手合十。“她这几天都没有吃东西，我们一直在给她注射营养液。”

　“她醒着吗？”

　“是的，很自卑。”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亚瑟向伊娃的病房走去，柜台前的两个护士目送他，向他摆手。再一次来到伊娃的病房，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周围比往常暗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息。

　门掩着，亚瑟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里面。病房里黑黑的，大概是洛瑞娜把窗帘拉起来了，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伊娃，你在里面吗？”

　亚瑟轻轻推开门。门外的光迫不及待地射进去，病房里亮一些了，依旧很暗，他在床上看到了一个蜷缩成一团的人的轮廓。听到他的声音，它动了一下。他确定那个轮廓就是他的病人。

　亚瑟叹了一口气，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病房瞬间亮了。伊娃吓得用被子裹住自己的头。

　“你睡了好久了。”亚瑟坐在病床边椅子上看着她。“还没睡够吗？”

　伊娃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亚瑟的眼睛渗出泪水，弱弱地说:“医生还没有走吗？”

　“你说话了。”亚瑟惊讶地说。他本来以为他的病人又会像以前一样忽略他，伊娃说话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医生……明明该走了……是来跟我道别的吗……”伊娃痛苦地捂住头，眼泪还在往下掉。“我是个奇怪的病人……曾经气走了很多医生……没有哪个医生可以在我身边待一个月……”

　“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不会走的。”亚瑟认真地说。

　“医生不害怕吗？”

　“怕什么？”

　“怕我。”

　伊娃又用被子包住头了。

　“他们都说我是一个会做极端的行为的神经病……都很怕我……院长曾经派来治疗我的医生也有几个被传言吓跑了……我就是个魔鬼……不该存在……”

　“不怕。”亚瑟回答。“你不是魔鬼，而是一个生病了的少女。我是一名医生，医生是不会因为病人的病情而害怕病人的。”

　伊娃愣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睁大浅褐色的眼睛看着他。她的眼睛还含有泪水，亚瑟拿出手帕，温柔地帮她擦拭眼泪。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根据我的推测，当时你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受刺激了。这跟你的心理疾病有关吧？方便和我说说吗？”

　伊娃突然扑过来抱住亚瑟。亚瑟才发现她小小的。明明二十几岁，她的身体却和十五六岁的女孩一样。

　伊娃不停地抽泣，亚瑟搂着她，轻轻拍她的后背。有些时候，一个简单的拥抱，比镇静剂更能让人平静下来。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伊娃哽咽地说。真的……真的很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

　“那天……我听到约克对波丽娜说爱……我讨厌这个单词……觉得它很虚伪……听到它就感到难受……”

　“大家……都说这个词很美好……可它根本就不存在。它明明是坏人说谎的一个借口……我只是想救波丽娜……”

　“这就是你的心病吗？讨厌爱，不相信它的存在，提起它会让你失控。”

　伊娃点头。

　“他们……不理解我……都在强迫我接受……”

　伊娃又说，亚瑟快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

　“我真的无法接受啊……一群骗子，混蛋！听到它就无法控制自己……”

　“好吧，我知道了。”

　亚瑟说。

　“我答应你不会说那个单词。”

　伊娃听了，主动松开他，愣愣地看着他。

　“现在你不相信，总有一天会相信的。在那之前，请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亚瑟揉她的头，微笑着说。

　『克制好自己的情绪，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直到你相信它，好起来为止。”

　伊娃任由亚瑟揉她的头，又不说话了。

　◆消失

　　亚瑟来过一次后，伊娃的状况好多了。他像往常一样去看她，时不时给她做一些心理辅导和心理暗示。伊娃很配合，亚瑟的方法用在她身上的效果也很明显。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亚瑟接到了一通电话。打电话的人是洛瑞娜，她迫切地说:

　　“亚瑟先生！伊娃不见了！我……我找了她好久……都……没有找到……”

浩瑞娜快哭了，格蕾娜的声音接着从电话里传来：

“您好，亚瑟先生。依照现在的情况来讲，您无法在今天医治她了。如果您有时间，就请和我们一起找她。我们十分需要您的帮助。”

“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挂掉电话，亚瑟抓起放在椅子上的衣服，急忙向门口走去。关上门，他的一个邻居开门了。他下意识低头，向电梯的方向走去。钥匙摇摇晃晃地插在门上，透露出危险的节奏……

亚瑟离开不久，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孩来到亚瑟公寓的门口。她看了一会儿钥匙，尝试转动一下，门轻而易举地开了。

“……”

她把钥脂拔了，走进房间，再把关上。钥匙后来被她扔到沙发上，她开始打开冰箱。

亚瑟去重病区的值班室找洛瑞娜，结果没找到。他后来去了院长的办公室，意外发现了他所找不到的小护士和德萨西。

那时候，洛瑞娜被丽维卡小姐抱在怀里，害怕地说着一些德萨西不要开除她的话。格蕾娜在一旁给她擦眼泪。

“洛瑞娜，我可爱的小护士。”德萨西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她们。“你不辞职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怎么会开除你呢？”

“可是……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你没必要自责。”

亚瑟绕过女孩们走到德萨西面前:“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德萨西看向他:“没有，我已经派人去找了。那是一个小时前的事，我确定走完整个弗洛伦萨医院都不需要这么长时间。收不到消息，我只能去监控室看了。”

“她是我的病人，我也去。”

“你终于正视这份工作了，一起走吧。”

……

亚瑟和德萨西来到监控室，工作人员立即调取他们所需要的视频。两个人看了很久，渐渐掌握了一些线索：

伊娃是在一小时三十八分钟前失踪的。为了出去，她特意选在护士下班的时间，以至于洛瑞娜报上来的时间和监控的时间有偏差。

临走前，她给自己换了身衣服，是那件秋季水手服。她还把头发梳好了，并且自己去卫生间洗脸刷牙。把这一系列的事情做完之后，她打开门，自然地出去了。看那个样子，她仿佛早就计划好出门了一般。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大门一直是关着的，没有人来。伊娃还没有离开医院。

“亚瑟，你果然是适合她的医生。”

德萨西揽住亚瑟的肩膀，笑着说：

“你看伊娃，现在已经会自己穿衣服梳头了，距离她好起来只差你长久的坚持。”

“得了吧。”

亚瑟把德萨西的手拿下来。

“要想治好她，那也得找到她才行。你找到她了吗？”

亚瑟看得眼都花了。虽然每段回放都有伊娃，但他还是不知道伊娃去哪儿。

“没有。”德萨西摆手。“就算摄像头安装得再多，那也有一小部分盲区。伊娃太狡猾了，恰好躲进了盲区。一会儿再没消息，我只能去联系警察朋友——库克·金了。他有一只嗅觉灵敏的狗，那只狗的名字叫做‘约克’，是他用损友艾博尔·约克的名字起的。只要他把约克带来，我们就会在医院的某个地方找到伊娃。他的心上人（克丽洱·海斯）是重病区的一位护士，相信他会看在心上人的面子上过来的。”

“好吧。”

亚瑟叹了一口气。

伊娃的失踪实在出乎他的意料。更何况，她自己离开病房，临走前还给自己换了身衣服。这和洛瑞娜帮她换衣服那时比起来实在不正常。

她去哪儿了？为什么要离开病房？是什么促使她主动接近人群？

亚瑟的疑惑越来越多了，每一个问题都希望得到解答。他现在才发现，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的病人。他这个心理医生当得有点儿失败，这些天他根本没有好好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