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第二章】

　　对我笑吧

　　笑吧

　　就像你我初次见面

　　（2）

　　汽车喇叭声虽然烦躁地响个不停，但塞在丁字路口的大三轮似乎无动于衷。蹬三轮的搬运工即使光着膀子，仍有不少汗水顺着他的背脊一汩汩流下。

　　“急个锤子噻！你幺爸儿我还不是想早点儿过去。”他叼着那抽剩半截的烟屁股，从嘴角里挤出几句川贵方言，回应着对头而来的汽车喇叭声。

　　吴志峰就坐在他那辆二手现代的驾驶座里，他似乎听懂了搬运工的叫骂，于是果断地又狠狠按了两下喇叭，但始终无济于事，索性玩起了手机。

　　这是福湾正街与东岗街的丁字形交叉口，如果从福湾村前的牌坊下经过，顺着正街一直往北走，到尽头处便是派出所，如果走到四分之一处就往右拐，则是东岗街。

　　东岗街只有福湾正街的一半宽，路宽不足四米的街面又被各种占道经营的小饭馆大排档割据了大半部分。丁字路口拐角处的周记大排档，便是这占道经营的“开山元老”，经常有穿着制服、开着写有“综合执法”的电瓶车的城管从他家档口前缴走不少桌椅板凳，而周老板却得寸进尺、越罚越勇，“周勇”这个名字，当真没叫错。

　　好在他们白天还做得不算太过分（因为那时候就算占道也没什么生意），可是下午五点一过，成千上万的上班族、打工仔们纷纷涌回这G市第一村，周老板就一拍肚腩，吆喝着手下一帮员工，亲自上阵、身体力行地在丁字路口抢占阵地，挪灯箱、摆桌椅、铺台布、升烤炉，忙碌却喜悦的表情里，淋漓尽致地洋溢着三个字——开市咯！

　　不出片刻，福湾正街东侧的街面就被他占去了四分之三，东岗街口南侧的街面也被他占了将近一半，本就狭窄的道路显得更加拥挤了。但是在周勇看来，似乎还嫌人气不够旺，巴不得所有人都被堵在自家档口前无法前行，那才堪称完美。至于是否影响交通，关他屁事，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那么多络绎不绝的顾客不往自己店里揽，难道顺过去放给下一家宰么？

　　今天当然也不例外。而且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上次送来的二十六箱哈啤也快要供不应求了。刚才周勇才打了个电话，让东岗街尾的鑫源批发部再送三十箱过来。偏赶在下班高峰期的点上，批发部送货的邓茂东再把他那电动三轮往东岗街口的北侧一靠，可怜的街面便已所剩无几。

　　此时，若想从福湾正街转向东岗街行进，最多只能并排走过两三个人，好在转进去的人多，转出来的少，情形才不至不堪设想。

　　然而，不知是哪个傻逼选在这个点上搬家，电脑桌、衣柜、洗衣机、茶几什么的塞了满满一三轮，由赤膊的搬运工蹬着，顺着福湾正街从北向南晃晃悠悠地骑了过来，也打算从丁字路口拐入东岗街，怎料晚了一步，当他前轮刚转进街口时，邓茂东的电动三轮已经停在那里了，看样子不下完三十箱啤酒，他是不会挪开半步的，两三个人并排走都嫌挤的路面，又怎能塞得过一整辆人力三轮？

　　“妈了个X的！”搬运工低声骂了一句，点上烟回头一看，我日，塞满了家具的大半个车兜还斜哽在福湾正街的路面上。虽然福湾正街比东岗街是要宽阔些，但占道经营的并非周记大排档一家，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加上后面不知情的行人、三轮、电毛驴们不断涌塞上来，反正退是退不回去的了。

　　吴志峰正是在这时候开着他那二手现代，穿过福湾牌坊进入正街，打算由南向北直开过去，没几分钟就到了丁字路口。面对着眼前情形，他不得不停下来，只有等对头而来的人力三轮拐进了东岗街，正街的路面才能容下他的车身继续直行。可想而知，二手现代的后面，自然也是塞满了行人、三轮、电毛驴们。

　　所以此时此刻，丁字路口是被完全堵死了，邓茂东的啤酒还有二十几箱没下完，踩三轮的搬运用的烟也才抽了一半。

　　道路越塞越紧，吴志峰的手机也在这时候响了。

　　他接起来说了几句，原先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立马变得紧绷起来。他一边对着手机皮笑肉不笑地说着什么，一边无奈地比划着手势，好像电话那边的人能看到他的肢体语言一样。同时他又焦急地按了几下喇叭，似乎是谁在打电话催他尽快赶去。

　　搬运工听到了他的喇叭声，又用方言回应了一句：“按个喘喘儿！”一边骂一边扔掉刚抽完的烟屁股。

　　这一幕，全被正在周记大排档了忙活的李俊松看在了眼里。

　　每天下午三点半左右，在周记还没开市时，李俊松就已在档口前忙活着了，他每天的工作差不多一样，先是把一块二十来斤的注水牛肉切成肉条装满一盆，再拌上姜蒜、孜然粉、胡椒等佐料，塞进保鲜柜底层腌制到第二天，便可穿在竹签上拿去烤了。

　　之后又把比枕头大一点的一口袋蒜头全部倒入一个蓝色塑料筐内，双手各握一把菜刀，左右交替地将它们剁成泥茸。那些蒜头从买回来到放入碳烤生蚝和烧茄子里，再到送入顾客嘴里，肯定是没洗过的，更不知混入了多少李俊松的烟灰，不过也吃不死人，周老板也不会在意这些，反正他自己又不吃。

　　剁完了蒜泥，李俊松便会把长条形的炭块放到烧烤炉里堆成宝塔般的一小堆，然后又继续准备烧烤必备的厨具和调料。

　　做学徒嘛，其实和打杂的没什么两样，高薪聘请来的烧烤师傅陈海兵才不会做这些琐事呢，他和厨房掌勺的师傅李华永是周老板的左膀右臂，虽然同样是打工的，但他们在周记的地位却不亚于二当家。

　　今天李俊松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做完了日常的准备工作，正打算点上烧烤炉里的炭火，丁字路口便是在这时候塞起来的。

　　不经意间，他瞥见了档口前那辆银灰色的现代，吴志峰那大模大样的神情映入了他的眼帘。当他听到蹬三轮的搬运工骂那句“按个喘喘儿”时，脸上不由自主地显出一种畅快的表情，嘴角似动非动地也跟着骂了句：“屌毛！”

　　与此同时，他身后传来了周老板的呵斥声：“看你妹啊！还不快把炉子点上，不想干了是吧！”李俊松便只得转回身来继续工作。

　　吴志峰正在车里接着电话，也听到了周老板的呵斥声，他稍一侧头，正好与李俊松的目光相对，两人都面无表情，但目光却不是那种乍眼一瞥般的一扫而过，而是相互对视了几秒钟。很显然，这两道目光互相都并不友善。

　　两人对视的同时，吴志峰弯腰伸手一按，升起了深色的车窗玻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