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第二章】

　　对我笑吧

　　笑吧

　　就像你我初次见面

　　（3）

　　“他和李俊松合不来么？”汤花问我。

　　“什么？”

　　“你没看到么？他俩那拔剑张弩的眼神，就差把‘不共戴天’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是么？李俊松和谁？在哪呢？”我仍旧一头雾水。

　　“别他妈装蒜了，你明明是脸对着外面，难道刚才的情形你没看到吗？”

　　刚才？我确实发了会儿呆来着，经他提醒，我才发现吴志峰的车就塞在前面，玻璃已经合上了。汤花这才把先前赛车的一幕跟我说了个大概。最后他说：“你今天是怎么了？从我那儿出来，你就一直死气沉沉的，不会是中暑了吧？”

　　“不知道，提不起精神，可能是有点困了吧。”我叉开了话题，“怎么老罗还不回来？不会是找借口溜了让咱两买单吧？说是说事儿，可他倒是一直在吃，没见他说呀。”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他不是说有点东西拿漏了，回所里一趟么。估计是塞在前面过不来吧。”汤花摇头一笑，吐了个烟圈，又问我：“我说，你屌毛干嘛把头发给剃了？你留长发挺帅的啊，干嘛要剃个圆头啊，看着多不习惯。”

　　我白了他一眼：“你他妈傻啊，那么热的天。”

　　“前几年夏天也不见你剪短发，这次却突然剃那么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受什么刺激了，嘻嘻。”

　　“切！”

　　我没再理他，继续看着窗外出神。

　　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周记大排档隔壁的一家半吊子湘菜馆，挂的是湖南菜的招牌，做的却还是G市那五湖四海大杂烩的口味。

　　期盼已久的夏天总算是来了，路上的大姑娘小女孩总算是穿得越来越少了，恰逢这下班高峰期，若隐若现的胸罩和明目张胆的胸罩肩带比比皆是，眼花缭乱之际，天色也就渐渐暗了下来。

　　老罗也就是在这时候回来的。

　　他一进来，就坐回椅子上吃起了自己先前剩下的半碗米饭，一边嚼一边嘟囔道：“自从调来福湾村，就没吃过几顿完整的饭，他妈的。”

　　汤花笑道：“G市第一村嘛，自然是能者多劳咯。”

　　老罗嘿嘿一笑，又说：“人命关天的大事上报局里立案，轮不到我们管，鸡毛蒜皮的勾当我们又管不着，每天面对的，还不是那些个张家丢了电单车、李家被撬了门锁之类的破事儿。喏，前天半夜人和巷的一个士多店卷帘门被撬开了，丢了四千多块现金和两条金装黄鹤楼。”

　　“人抓住了吗？”我好奇地问。

　　“废话，没破案敢跟你们说吗？”老罗冲我一瞪眼，又说：“真是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贼，人和巷偷的烟也敢拿到隔壁的福华巷去买，半个早上就被抓个人赃并获。”说完又从碗里扒了两大口饭，续道：“还有一次，光耀巷尾那家猪脚饭也是在半夜被撬了卷帘门……”

　　汤花打断了他的说话，点上一支烟慢慢说道：“不会吧罗哥，你叫我们来就是为了听你闲聊？”我插嘴道：“看来我这顿饭是蹭得值了，嘿嘿。”

　　老罗一边咽下口中的饭，一边说：“急个毛！吃饱了才有力气说正事儿呢，这可是我今天吃的第一顿，早点和中饭都没顾得上吃呢！”

　　“怎么？又出什么事了？”汤花问。

　　“等会儿再说。对了，我给你的那张纸带来了吗？”

　　“你是说那份名单啊？带着呢，什么事这么神秘兮兮的？”

　　“神秘个屁，头都大了。所里那帮没良心的，一到用人跑腿时就一个个找借口开溜，平时骑摩托巡街的时候倒是耀武扬威的，却也没见谁敢在分局的办公室里摆过谱。”

　　我正听得一头雾水，汤花却拍着我的肩膀，一边吐着烟圈一边笑道：“不用说，准是递交报告材料的时候，又吃了分局的白眼了。”老罗听罢抬起头来，哼哼两声，继续吃饭不再搭理我们了。

　　汤花告诉我，老罗并非本地人，家乡在北方。据说他年轻时在南方某部队里当了六年兵，退伍后没再回老家，而是被分配到了G市郊区的一个小派出所里，每天主要的任务就是早晚在辖区内的的两个菜市场里骑单车巡逻一圈，其他时间差不多都是用报纸来打发掉的。那时候他还只是意气风发的小罗。

　　在那段年月，人们都还不知道有“临时工”等说法，小罗以及其他同事，他们都是有编制的。不过菜市场嘛，而且那还是一九九几年的菜市场，没有扒手就不正常了。小罗自小本就爱管闲事，加上职责所在，每次巡逻时总是不愿放过任的风吹草动，久而久之，附近“人字行”的无论是走独脚的还是千门八将，几乎没有谁敢在他当值时出来露脸。

　　于是没过两年时间，小罗就被调到了G市火车站的站前派出所。那里可算是全国人流量最大的火车站之一了，每天都有十几二十万张来自五湖四海的面孔从这里进进出出，可想而知，小罗的工作量不知比从前繁重了多少倍。

　　不过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那段战绩最辉煌的岁月便是在站前派出所拉开序幕的，相传他曾在短短五个小时内人赃并获地徒手擒获了三十一个扒手，在那个人们对监控摄像头都还没有什么概念的年代里，已经算是个牛逼的神话了。

　　也就是在那几年里，他在G市成了家，娶了个本地姑娘，从此扎根G市，不再有返乡的念头了。他在站前派出所一干就是十几年，从小字辈摸爬滚打地升到了所长，人到中年，身子发福了，头顶秃了，经常昼夜颠倒地值班，使他的容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于是从前的小罗渐渐成了现在的老罗。

　　是在四年前，随着福湾村规模的逐渐扩大，流动外来人口已远超预测，治安问题日益飙升，福湾村成了G市位列榜首的治安重灾区。上级领导当然相当重视，开了几次讨论会之后，不知是谁冒了一句：“没有老罗，怕是罩不住呀……”于是一个月后，调职文件发了下来，老罗“临危受命”，正式调任福湾派出所所长。

　　汤花在向我介绍老罗的传奇故事的时候，老罗正低着头狼吞虎咽地扒下第三碗饭，要是汤花不说，实在难以想象我眼前这胖子曾经是如此的干练。打过两个饱嗝后，他终于放下筷子，点上了烟。

　　我和汤花也各自点了支烟，等着老罗的开场白。他先是低头沉默了半分钟，然后突然向服务员喊道：“靓女，拿两个空酒瓶来！”

　　服务员应了一声，片刻便拿了两个装哈啤的空酒瓶过来。老罗笑着对她说：“我在这里摔两个瓶子没关系吧？别担心，等下有人会扫。”一边说一边贼兮兮地向我和汤花瞟了一眼。

　　服务员说了声“没关系”，把我们包间的木门关上后便离开了，老罗站起身来，面对着木门，退到了离门约有两米的距离，握起其中一个瓶子，对汤花说道：“看仔细啦！”话音落时，瓶子已脱手而出，接着是“咚”的一声大响，瓶子砸在了木门上又弹了回来，落在了老罗身前约半米处的地上，也就是离木门约1.5米左右的距离，同时伴着“啪”的一声脆响，碎玻璃片向四周飞溅开去。

　　汤花笑着问他：“罗哥你这是干嘛？”

　　老罗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拿起另一个瓶子，却转了个方向，视线与木门所在的墙壁成了平行方向，他左手边就是木门所在的墙壁，正前方则是与木门所在的墙壁垂直的另一面墙。然后老罗又向正后方退了两步，退到离门的直线距离约两米时，以同样的力气将酒瓶向木门扔出。那酒瓶先是“嚓”地在门上滑了一下，又继续弹向老罗正对面的墙壁上，又是“啪”的一声，空瓶在墙上撞裂，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做完这一连串动作后，老罗才开口问汤花：“看明白了？”

　　汤花笑道：“看是看明白了，不过没看懂。你是想研究从不同角度摔出空酒瓶后砸碎的效果？还是声音？或者是地上碎玻璃的痕迹？还是其他……什么的？”

　　“算了吧，可能是我想太多了。”老罗说：“现场一地的碎玻璃，几个人进进出出的，早他妈被踩得毫无痕迹可言了。除了几摊棕色的碎玻璃外，就只有半截瓶颈和一个平底可以看出它原先是个酒瓶子，可是这有毛用？”

　　汤花扶了扶眼镜，慢吞吞地说：“要是再仔细查看一下，或许还会有下蛛丝马迹吧。对了，是什么案子的现场？”

　　老罗没有回答，似乎是在沉思中，片刻回过神来，问汤花道：“那份名单呢？嘿嘿，分析出什么来啦？”

　　汤花掏出那张写着十几个名字的A4纸，一边递给老罗，一边满脸自嘲地说：“当然有结果了，他们都是住在福湾村的。”

　　“屁话！”老罗似乎有些急火攻心，说话的音量比先前大了许多，“这他妈还要你分析？我他妈吃饱了撑的去管其他地方的闲事干嘛？除此之外呢？”

　　汤花像是被老罗突如其来的发飙给吓到了，他惊讶道：“这他妈还不够么？除此之外还他妈能有什么？一张他妈的破纸，写着一堆他妈的普通了不能再普通的名字，能有什么他妈的线索？你他妈的也太抬举我了！现在又让我看你摔他妈的破酒瓶，这葫芦里买的是他妈的什么药啊？”

　　老罗长叹一声：“唉！真他妈的头大！”

　　抽了两口烟后，老罗才转脸向我笑道：“你叫阿海是吧？听小汤说你的脑子也挺好用的，帮我参谋一下吧。”

　　刚才我一直看着他们争吵，一直没说话，这时老罗问起来，还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随口说道：“罗哥你太客气啦。不过嘛，吴大头的案子不是已经结了么，还头大什么呢？”

　　老罗叹道：“要是真的结了就好咯，分局的人说提交的材料不足，让再详细调查。他妈的，几个警官学校刚毕业的大学生，见过真正的命案现场么？攥着根鸡毛就当令箭使了，懂个屁！”

　　汤花呵呵两声，笑道：“原来是这档子事儿呀。阿海你消息挺灵通的嘛，连我都不知道罗哥又在发哪门子的神经，你竟然一说就中。”

　　我也呵呵两声，问老罗：“这么说来，名单上的人都是和吴大头的案子有关联了？”

　　老罗点头说：“可以这么说吧，多少有点关联，但似乎谁都没什么嫌疑，难就难在这里了。”

　　汤花闭目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说：“既然是这样，罗哥，说说整件事的经过吧。”

　　老罗从汤花手中接过那张写了十三个名字的A4纸，再次扫视一遍，又点了点头，这才重新点上一支烟，吞云吐雾地说出了一场命案的经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