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查

卯时，正是饭点时刻，城中北郊佳王街第三间民房，苏叶拿着侍丞令牌直接迈进了失踪女子谢香家中，环顾一周，发现桌上三菜一汤，又去厨房见一只空碗，但旁边另外两只却是满满当当的装了饭，也不顾老婆子阻拦，在厨房饶了一圈，虽没有见到人，也不急，问道，“婆婆，家中三只碗，可是你一人吃啊？”

        “是……是我老婆子一人吃，不过老婆子哪里那么大胃口，只吃两碗，一碗盛汤，”她忙接话道。

      许是苏叶问话太过柔和，老婆婆回答得特自然，苏叶一拍案板怒道，“您知道欺骗官员该当何罪吗？您这身体怕是受不起那牢狱之灾。”

      “大人，老奴不知有何事欺瞒您啦。您可别冤枉老奴，”她委屈道。

       “你的女儿根本没有失踪，有人可见你女儿回家了，而且，船长已经告诉我了，你的丈夫在商船上做账房先生！”他炸言道。

       一时间，她竟被噎住，说不出话，她惊恐片刻，低下头，抑制抽搐的嘴。

       “告诉我，”苏叶突然温和道，“我不会伤害你丈夫，更不会伤害你女儿，我是侍丞，可以替你们伸张正义，我和魏知府没有任何关系，反而我跟他可是死对头，”苏叶也不怕告诉她和魏古月的敌对关系。

       兴许是听苏叶自称好官，兴许是听苏叶并非魏知府的手下，反正她的警戒线总算松下来了，她缓缓抬起手，颤颤指向柴堆后面，许是刚才没有一下掀了，所以并没有看见。

       安识苦缓步走过去，轻声道，“既然都听见了，还不快出来。”

       父女相互一望，大眼瞪小眼，父亲担心女儿，迟迟不让女儿出去，女儿听苏叶说得明白，胆大些，先出来了，父亲见女儿执意出去，随后才愤愤跟着出来。

             “谢姑娘，你是否听闻船舱女子被害一案？”苏叶问道。

“听说了，”她看着苏叶和林竹雪，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可以说出实情，她又低头看了眼年迈的母亲，将母亲的手拉住，以致宽慰母亲因为暴露她们位置而产生出的愧疚感，“正如你们所说的，我爹是商船的账房先生。”

“七年前，我第一次接触商船行业，跟随商船走南闯北，虽然辛苦，但作为一名账房先生，我赚了不少钱两。渐渐的我很少回家，基本上三五月一次吧。我干了快两年，突然有一天，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来找船长，说是谈生意。我看着他们早上进去，晚上才出来，出来时，我站在门口看见桌上堆满了白花花的银子，我料想他们勾结在一起准没好事。”

“你怎么看出来的？”安识苦问。

“在商船干了两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买卖，第一次押金，白花花的银子在桌上都快装不下了。那银子都可以买两艘商船了，你试想一下，他们这么有钱，为什么不自己干？而是雇佣别的商船？”

“他干的是偷鸡摸狗的事，需要别人替他承担风险，”苏叶思忖着，补充道，“又或许他离不开安阳，不得不雇佣别的商船。”

“……你是说魏古月？”安识苦在他耳边低声道。

“第二天，他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了船上的人，商船通过贩卖女子获取高额报酬，并叮嘱我们绝对不能泄露，否则就会受河神严惩（民间传闻任何有水的地方，都将变成干旱）。如果不想干可以走，”安识苦继续道。

“爹……你从小教育女儿要做一个安守本分的人，即便一月只能赚到一个铜板，拿在手里也是踏实的。可你……当时为什么要？……”她难以置信道。

“我也不想啊，他的话说得很漂亮，不干的可以离开。可是，谁敢？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

不是不会让人活着离开的。”

“跳海逃跑，”安识苦小声道，刚一脱口发现自己说错话，马上捂住嘴。

因为厨房分外安静，谢老伯也听见了，他暼了他一眼，无奈道，“船长在告知我们的前一天将所有人的家庭背景都调查了一翻……子女的安危，加上我们可以拿着比往日高三倍的报酬，谁不愿干？”

“……直到你女儿被绑到船上，你才开始愈发害怕，”苏叶徐徐道。

“所以账本笔记才会有第二个人的笔记？”安识苦问道。

“是的，他们重新招了一个，” 他愧疚道，“九月二十号，我同往常一样，等待着新送来的姑娘，但我发现是我女儿时，我才恍然大悟，”他仰天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应该早发现的，做坏事，恶果一定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只是早晚的区别。我十分熟识他们的作息，趁夜，待他们换班间隙，带着女儿偷跑出来。”

“从此，你就和女儿一直躲在家里，不敢再出门，”安识苦道。

谢老伯缓缓点头，意味深长地望着女儿，眼中满是愧疚。

“你虽然做了坏事，但我们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位好父亲，” 苏叶慨叹道，“跟我们回去作证吧，你们父女终究要活在晴天白日下的，二来，也是为了避免更多的女子受到伤害。”

“如果我爹作证，那我爹会不会……”谢香担忧道。

“不会……我向你保证，”苏叶郑重道。

十月初苏叶刚接到圣旨，便以寺正的身份重新审理船舱女子被害案件，原本人证，物证俱在，苏叶可以私自将纸余末从大牢放出来。但为了平复赵文仕，给百姓一个合理的交代，让谢老伯在朝堂之上作证，加上账本，纸余末很快被无罪释放了。而这件女子被害案也变成了拐卖女子案件，苏叶还命画工依照谢老伯的口诉，画出船长，面具男，及数名绑架者画像，张贴在城墙，告贴上。

案件判决的下午，苏叶便病倒了。堆积数天的精力，终于在那刻土崩瓦解，昏倒前，他委托安识苦做后续工作。

此案被拐女子众多，百姓对此案议论纷纷，很多甚至都成群结伙起来帮忙找。终于结案后的第三日，有一赶尸人夜半赶尸时，在码头西侧，偏僻上行山道下发现一艘停泊的大型船只，因为鲜少见到非正常停泊的地方，又联想近期的案件，男子赶紧跑到官府报案。

苏叶刚醒，面色苍白的坐在椅子上休息，听外有人击鼓，叫来向识苦问话，向识苦说有人报案，船只异处停泊。

因为天刚下雨，雾蒙蒙的一片，苏叶怀疑是船只看不清方向，在那里搁浅，因为安阳附近江底怪石堆积，搁浅很常见。但又不放心，派了安识苦加两人去打探。一打探便看出了异常。可恶的是船只白天出行，晚上才会停在此处，夜黑看不清面孔，也看不见船只里面，为了不打草惊蛇，安识苦三人连续蹲守三日，又找了几个眼尖的，终于四日凌晨发现了通缉画上数人，于是下令立刻抓捕。

苏叶又顺藤摸瓜，对他们进行一番严刑拷打。从他们口中得知，这些人被通缉后去了楚州。之所以不在楚州停泊是因为怕冒然停泊会和蛮夷人引起冲突。楚州地处天秀国边界，临蛮夷，所有人群十分混杂，而蛮夷人在楚州比天秀百姓更有势力，他们在船只方面更是占据主力，如果被人抢地盘，他们一定会用凶狠的手段对付侵入者。

拐卖案涉案人数达到二十年之最，共计三十五人，包括抓获一名乔装成画像上的面具人。

案件告破，可谓震惊整个安阳，乃至整个天秀国。

皇帝赐黄金万两，彩凤珠钗一支，又从孙公公那里得知苏叶仍住在客栈，于是加送了一所大府宅。

孙公公的极力帮衬，苏叶也看在眼里，将赏赐所得的黄金万两原封不动的送给了孙公公。

整个案件虽涉及三十五人，但苏叶知道人数远不止这些人，只有将背后主导者绳之以法，才能真正结束这个案件。那人正是魏古月。

魏古月从张贴画像之后，苏叶再未见他戴过面具。

从这件事，苏叶也推断出赵文仕从一开始就根女子拐卖案无关，并不清楚始作俑者是魏古月。 魏古月生性多疑，根本不会将刚提拔的新人作心腹，可能正是因为如此，苏叶才能顺利的纠出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