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 4

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两季寒暑，珍颐匆匆走过落满树叶的院子，廊下景色如旧，应季的花儿开的那样好，路过的人却无心观赏。

“祖母，喝些燕窝粥吧，今个儿天气那样好，外头的绣球，牡丹菊都盛开了，一簇簇挤挤挨挨在一块儿，热热闹闹的，待会儿您用过粥，我陪您出去看看。”珍颐接过素秋端着的小瓷碗，试了试温度。

早有丫鬟候着，适时把老太太扶起来，在背后垫上软绵绵的大靠枕。

老太太勉强用了几口，微微摇了摇头示意，珍颐见拢共巴掌大的碗里，如今也不过浅浅下去三分之一，有心劝祖母再多用些，又想着医生叮嘱说是不可勉强，便将手上的燕窝粥递给秋月，自己拿了棉帕子，细细给老太太擦了擦。

见屋里下人一堆，老太太虚弱的声音响起，她道：“你… 你们都下去吧。”

待到只剩下韩妈，珍颐二人在，老太太朝韩妈点点头，韩妈会意，从屋子里搬出来一个檀木箱子。

忍着眼泪把箱子摆到床边儿的矮桌上，退出房去，将房门掩上，自个儿在门口守着。

这箱子约莫有十来寸长，八九寸宽，约莫也差不多高，里头放着的东西是有些重量的，韩妈搬起来有些吃力。

珍颐见老太太将人都打发出去，略微有些不解，只是依恋地将头贴在老太太身侧，也没多说什么。

“珍姐儿，你应当知道，祖母怕是陪不了你一辈子，你的一辈子还长，而今，我是放心不下的，你年岁小，大抵不能理解祖母的话。”老太太略微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儿，吃力道:“你答应我，你要牢牢记住我的话，知道吗。”

“祖母您别这样说，我害怕，我要祖母一直陪着我。”见老太太脸色苍白，说几句话的就像是耗费了极大力气，珍颐吓坏了，连忙想出去叫人来。

老太太道:“你要…你要记住我的话，知道了没有！”

珍颐赶忙点头，眼泪珠子顺着雪白的脸庞往下掉，在深色的锦缎上氤氲出一个个小圆点儿。

“这箱子里，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待会儿，待会你带回去，你要好好保管，你…这女人一辈子，钱财才是立身之本，你的压箱底儿你要好好守住，谁都不能告诉，也别叫旁人知道里头是什么，伺候你的丫鬟乳母也不例外。”

见珍颐一边儿哭一边儿点头，老太太心下也是难过的，虽说一辈子经历太多，自诩自己也是看淡生死之人，可事到临头了总是不甘心的。

她又道:“往后你是要跟着你的父亲母亲生活了，你一向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往后也要像以前那样，知道吗？”

“祖母您别不要我，珍姐儿只想跟祖母待在一起。”珍颐只觉得害怕极了，生离死别这样的事情她不是第一次见，几年前老太爷去世的时候她还小，心下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只记得那时候大家都在哭，屋里黑瞎瞎的挤满了人头，站着的，跪着的，都在哭。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的却已经到头了。”老太太摇摇头，声音低不可闻。

事情交代完，便再没有说话的力气，只叫韩妈进来，安排素秋，相月两个把东西给送到珍颐房里，叫珍颐也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