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虽然鸿钧分宝断谊、名为出师但是实际上是把自己的弟子都逐出了师门，可是师徒关系，又哪里能这么容易就算清。

鸿钧没什么对不起他的弟子的地方。虽说九转玄功之事让鸿钧和他的徒弟之间起了一点猜忌，但是其实原因并不是这个。洪荒时代带徒弟并不精细，师父才不会细细筛查、把合适的给徒弟，不合适的东西就严防死守、生怕徒弟看了去。大家都是修者，看不出自己不能练还练了是命、练的不好行差踏错送了命是无能。

可紫霄宫师徒之间可并不是这么简单。命运的轨迹隐藏在阴影之下，无形的手其实也并不是完全隐蔽。大多数人都并不知晓其中缘由，只是毕竟是仙神之体、有所预感，只觉得这天都要倾落、不由得心有戚戚、却无力反抗，更不知道该反抗什么。修行修的就是逆天之术，可逆天又谈何容易。

鸿钧所为并无错处，功法是天授、更不是他所主动外传，就算要清算错处、也算不到他身上。在师徒关系里面，师父没犯错、那就只有徒弟欠师父的份。就算今日断了关系，来日他们再见鸿钧，不说老老实实的叫一声师父、也要恭恭敬敬才是。

三清退出紫霄宫时只觉得心情寂寥，再见昔日向鸿钧学道之时看惯的一砖一石、不由得心有所感。大道无情，洪荒亦不是有情之处。洪荒有的只有疯魔，是一群心怀怨恨之辈装模作样的发泄与报复。但是此心又非木石，怎么能毫无波澜。元始走了神，突然想起来自己那个小徒弟。就算是石心，也未必就没有感情。

出了紫霄宫、行到只有三兄弟之处时，通天提出了告辞。虽然平时看着通天是里面最为跳脱任性的，但是看着通天的选择就知道、其实某些方面通天才是最成熟包容的那个。

太清没什么意见，元始倒是有些不愿意。他最爱热闹、为人护短，总想看着自己入眼的人能聚在一起。但是通天一句话就让元始打消了主意。

他们都收徒了。

收徒之时，虽只是当时意气之争、未必不是命运使然。而且关系已成，大道为证，怎么能半路反悔，更不能做出那等抛徒之事。

元始无话可说。他对徒弟还算满意，其中更是有一个玉鼎在，于公于私玉鼎都极为特别。而且既然收了徒，虽然这几个徒弟不都是元始很满意的，可是毕竟是他徒弟，他可是护短的紧，不可能由着自己的徒弟有师父和没师父一样。

太清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去哪里不是修行。但是阴云渐进、浊气丛生，只怕劫难不远。通天为人通透，一颗心里面全是孔窍，法力不弱、使得剑更是能搅得天地变色，而且之前分宝就数通天得的最多，太清自然放心他。可是元始虽然也很聪明，但是总显出一种大智若愚之态，冲动不输通天、却无通天这等机敏，太清常疑心元始是不是知道即将发生的事，又怀疑他连眼前的事都看不清。总之太清又不可能去问元始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更不能抛下他不管，也只有和元始一起去他那里了。

就算不说这些，太清私心里面也是会选元始的。无他，太清亦不喜欢那些湿生卵化之流。

莫说太清，难道通天就喜欢了吗？通天也未必很喜欢。但是话是他说的，而且通天的确有那么一身少年意气、又带着侠气，现在又收了几个徒弟，虽然都算不上什么好资质、不过各个都很懂事，倒也让通天多了几分熨帖与好感。

且说回玉鼎。

玉鼎性子清冷、心也沉静。元始的几个徒弟性格各异，但是除了黄龙之外，虽然并不是都能时时刻刻沉浸在修炼中、但是总归吃得了苦，也下得了功夫。就算是黄龙，也能做好本分、按时做好该做的，只是对提高实力并没有什么渴望罢了。

但是他们这些人加起来也不如玉鼎。玉鼎不享受、也不好周游，除了一点风雅的消遣之外便是修炼，本就资质极佳、又如此勤奋，自然一日千里。

龙凤两族并不愿意把自己归于妖族里面，妖族也不敢冒犯。只不过现在龙凤皆没落如斯，也只能沦落成妖兽。其他天生地养无族无群的神兽要么性恶、对行事恣意的妖族并不抗拒，要么太过懒散，对这些并不在意。总之，大很多先天无人形者都被归于了妖族里面。不过这也不绝对，毕竟现在所有存活于世的都说不定是什么化形。现在的妖族才是第一鼎盛的族群，有众多修为高深者不说、幼崽也很多。其次便是巫族，不过巫族实际上和盘古有些不好说的关系，具体如何没人能说清，但是巫族都身形高大、健壮非常，披发蓬须、性情暴躁酷烈，一身法力与盘古乃是同源。比起三清，其实他们才更像盘古后裔。不过要是认真的说的话，三清应该算是盘古本人的分身才是。

巫族虽然族群不如妖族壮大，实力却很强，这倒是把数量的差距补平了。但是巫族里面新一代的数量远不如妖族，或者说就没有能和妖族比这个的族群。修为越高深子嗣便越是艰难，且众多修者都专注于修道，就算不在乎这个的也是在天地间潇洒，谁愿意把自己绑起来去孕育子嗣。但是如果两个族群之间发生了矛盾的话，幼崽的重要就显现出来了。

如果不是被生出来的话，那么一化形就该是成年的人形。这与年纪无关，而是这样的状态最适合法力流动。昔者浊物就是如此形态，所以它们各个法力高强、且有智慧，不像异兽浑浑噩噩。所谓化形，其实就是向浊物的形态靠拢。这万年间，从无例外，要不然墨莲败落、天地初定之时且不是遍地婴孩。可玉鼎却成了这个万一。

元始很愁。

成为第一例就说明没什么可以参照的，这可是他的爱徒，他能不担心嘛。而且他也怕这个消息被传出去。窥探天下事的手段何其多，用法术、用法宝，虽然说四处没有目标的乱看这件事挺无聊的，但是洪荒里面就是不缺奇葩。更别说什么不对小孩子下手，玉鼎算不算小孩子先不说、就是最号称爱护幼崽的妖族，里面喜欢吃幼崽的也不少。

之前元始没怎么和玉鼎相处过，只是对他的脸和气质很有好感。元始因为注重外表都能收下原形好看的黄龙，对玉鼎自然更喜爱。此次被出师之后，元始便闲了下来，又加之风雨欲来、他干脆负起了责任，开始用心教徒弟了。他性格里面不是那么注重规矩，至少平时不是，所以和其他几个徒弟都相处的不错，唯独玉鼎。

玉鼎这个他眼里的神仙中的神仙，比他还像师父。淡然的白色身影缓缓走过，无喜无悲的眸子轻飘飘看过来，不带一点烟火气、红尘在他面前亦退避三舍。没个正型的师父和没个正型的徒弟同时绷紧了身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然而玉鼎并没有注意他们，或者是注意到了、但是并不值得付出什么波澜。噙霜带雪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转角，飘起的一点发尾也不见，元始松了口气，又很要面子的装作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玉鼎实在是……太像他的师父鸿钧了。

只不过鸿钧是已经无我的默然，玉鼎是不沾纤尘的冷寂。

已经出了师、并且自立一派的元始不由得走了神。难道他就和这种冰块有缘?

再一抖，又看看其他的徒弟。不，他应该是和冰块犯冲才对。以后收徒弟一定要收些活泼点的，安静一点的也行、但是性子要温和一些。

徒孙也不要这种冷淡的了！

元始不知道，以后他的愿望都实现了。徒弟里面只有玉鼎这一个只适合生活在雪山之巅的，徒孙更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一个比一个活泼。唯一一个可靠一些的固然常带笑面、可也有过一段冰心铁骨的生活。而且他太热了，热到几乎烧尽自己。

虽然元始这几天都把时间花费在指点自己其他几个徒弟的身上，但是这绝对不是他发现其实他和自己这几个徒弟能玩到一起去、更不是忽略了玉鼎。

实在是玉鼎太过于自律，让元始只有劝玉鼎放松的份。

正相反，元始其实对玉鼎很上心。谁让玉鼎本来就很好看、现在变成小少年更多了几分可爱，直让元始理解了妖族一些护崽比护宝还严的修者。元始自问没有本事把那些可能知道玉鼎的异常的人都处理掉，毕竟能有这种手段、本身修为就不会低。他能做的只有教给玉鼎更多，让玉鼎能够自保。

所以，本来只是来做客的太清就忙了起来，中途来看望两位兄长的通天也被强留了一段时间。通天传授剑术拳脚、太清则教授玉鼎医术算术，直让广成子他们看的咂舌。

羡慕当然是羡慕，但是这福气他们享受不来。

玉鼎也是极其聪明。倒不至于面面俱全、至少他的算术就学的一塌糊涂，最多只是在占星上小有成就，直让太清恨铁不成钢，但是其他的却是让太清和通天赞不绝口。尤其是通天，他本来就自负天下剑意独占七分，见到玉鼎只会、通天更是惊喜非常。玉鼎在这方面不如通天，按照通天的评价、玉鼎最多也就占了余下三分里的两分，可谓是差极了。但是剩下的一分才是天下人共分的，若玉鼎差极了、其他人又该如何自处。而且玉鼎和通天本就不一样，玉鼎不需要剑意、也不重剑法。他只会攻击，有效即可。

起初被强留、后面口是心非的自愿留在这里的通天终于走了。他还有自己的徒弟要去教，不能一直留在这里，更何况他怕他再留下来会忍不住和元始抢徒弟。太清已经彻底放弃了教玉鼎算术，开始教玉鼎其他东西。元始生怕玉鼎跑了，虽然他们有师徒缘分、但是这缘分也不是不能解，要是真被太清或者通天拐走了徒弟他可没处哭去。就在几人都各有事情要做的时候，洪荒众生都向河畔滩涂之地看了过去。

死寂之地里面突然有了生机，功德金光闪亮无比。女娲证了自己的道，也算在这洪荒里面有了尊位。

“创造生命……”

元始的眉皱了起来。原来这就是师父和女娲说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