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女娲在滩涂之地创造了新的生命。

其实这并不值得惊奇。从洪荒之初的一片汪洋、再到后面陆地隆起，盘古开天地、龙凤两族争的天地色变，不知多少个万年已经过去了。过了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没有去尝试创造一二生命的。只不过被创造出来的生命都有一些问题，要么被欲望操纵、要么呆呆愣愣，要么朝生暮死、要么只有一具行尸走肉。种种问题五花八门，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没有怨憎。就算是满是欲望的种族亦是如此，他们都没有怨憎，也没有太多智慧。没有怨憎、没有智慧，他们便不会进步，最后会慢慢毁灭。最后大家都腻了这个游戏，那些被创造出来的族群也同样被他们的创造者摧毁。谁也没有耐心等他们毁灭，更没有这个必要。在他们没有提供乐趣的价值时，是否再存在已经没有了意义。

只是，女娲确实第一个成功的。

所以她得以以此证道、得到大道认可，获得功德。

这种事是不能讲道理的。他们修炼证道本来也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事。只是元始不明白，女娲又没什么特别的，血脉不特殊，修为不是最高深、甚至只说上流也排不上，更不用说悟性和资质了。这并不是说女娲有多差，只是那么多修为高深者在前，女娲确实排不上号。

“滩涂之地。”太清似有所觉。

“滩涂……”元始好像突然明白了。

那里有浊物的血。

所以女娲用带了浊物的血创造出来的生命有欲念、有思想，有一腔怨憎。永不满足、永无下限，因为欲望难填，所以一直会前进、一直生生不息。

太乙忽然起了兴趣，叫来自己的几个弟子，用法术去看看千万里之外的、女娲创造出来的族群。

其实如果只是微观千里的话，只要有法力就能做到，这实在没有什么困难的，就算是妖族刚出生没多久的幼崽也能像模像样的看到百里之外。之所以说难，是因为很多特殊的地方很难用法力窥探到，修为不够的话法力刚一延伸出去就被搅散了、严重的还会伤及自身。而那些修为高深者则很容易发现自己是否被人窥伺，更多的都没来得及被他就感觉到就已经被他们的护体神力斩断了。如此，微观之术才显得高深起来，其高深之处不在于微观，而在于看的对象。

像通天手里那面镜子，这就是一件可观万物的法宝。虽然也不能保证绝对不会被发现，可就算被发现了，通过镜子照样能看到对方。不过通天可对这面镜子嫌弃的紧，他又没什么窥探欲，一面除了观物之外再无作用的镜子，直接被通天丢到了不知道哪个角落。在通天看到玉鼎之后，同样有着看脸习惯的通天干脆把那面镜子给了玉鼎。通天到底是调戏玉鼎还是单纯觉得玉鼎好看、应该时时注意自己的容颜其他人不得而知，反正玉鼎的脸色并不好看。

玉鼎并不看重容貌，也不在乎别人觉得自己好看还是难看。但是通天有些轻佻的态度让玉鼎不是很喜欢，虽然他也不是太讨厌就是了。玉石化形的仙人连情绪都是淡如清水的。

元始自然不可能用不了微观之术。真说起来的话元始还要比之前的女娲更强一些，不过现在女娲以生命之道证道，得了功德，倒是说不准两人之间对上到底谁更胜一筹了。只不过元始又不是想看女娲，只是看看女娲创造出来的族群的话还是很容易的。他们就算不给女娲面子也不会冒着得罪天道的风险去针对一个弱小族群，又因为这样，女娲也没必要非跟他们过不去、拦着他们不让看。

掐了一道决，元始便以法力凝出一面镜子来。画面模模糊糊闪过一道光影，随即便破碎开来。

被反噬的元始没受什么伤，可也难受的紧，脸上白了些许。

“女娲她疯了！难道她要把我们都得罪一番不成?”元始的语气不能说不好、完全是差到了极点。他不相信只有他自己想看一看女娲造的生命，毕竟女娲可是靠这个证了道，好奇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同样，元始也不相信女娲会只驳了他一个人。

他没有一点自己探秘不成反被发现的心虚。这算什么秘密！而是别说只是看看女娲的造物，就算是看了别人的功法又怎么样。有能耐看到就是应得的、被看了的活该，不够厉害死了也是应该，反正没什么可羞耻的。要是元始被人偷窥了功法自然也会生气，但是生气了要么忍下、要么就报复回去。在这件事上元始自觉自己没做错，生命已成，他能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又有哪里是他看不得。元始一点也不心虚，反倒是女娲被他记了一笔。

女娲越是如此，元始还被激起了脾气、越是要看。不但要看，他还偏偏不用法术、要用法宝来看，非要气死女娲不可。玉鼎手腕一翻，古朴的金铜色镜子出现在白皙掌心，几颗红色的圆润珠石是催发此镜观物之时助阵的关键。

还没开口便被玉鼎奉上了法宝的元始心里一阵熨帖，只越发觉得女娲小家子气。难道他还会在意一个小小的新生族群不成。

法力注入、画面涌动。小如尘埃的影子慢慢变大，新生族群的画面映入几人眼中。元始的脸色越来越黑，一直到最后忍不住一掌拍了出去，霎时间砂石飞溅、木石尽碎。

“女娲——”元始的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好算计，真是好算计。浊物的血已经罢了，左右就在哪里，谁去用就归谁的。可是谁给女娲的胆子，可以用他们这些修者的形态给女娲她的造物来化形。

洪荒众修者皆由雨露清风、山石木尘化形而来，妖族的最开始可能也不过是一段木枝、一块奇石罢了。化形之后，才是真正的形态。所以虽然玉鼎是于是跟脚，但是却并不属于妖族。他们这些一化形就是接近浊物形态的自是自归一族，其他族类还有努力修炼、再次化形才行。但是这次化形只是变化之术，并不算改变了种族。

众人都要化成这般形态自然是有理由的。浊物之形适合修炼，经脉发达通畅、丹腑亦是广阔，灵台会越发清明，更妙的是，会受清气青睐。其中好处一时之间说不尽，若非如此，为何那些异族尽数要修成此形、只一些天生强大无比的神兽懒得如此。

女娲用了浊物之血，本就给了她的造物一个可能，又想用浊物之形来使得她手下的生命能有修炼的机会。元始不在乎女娲究竟是野心勃勃还是真为了她的造物考虑，他只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女娲自己也是洪荒里面排的上号的修者，难道她不会照着自己来捏?若是他们有了一条蛇尾，元始绝对没有一点微词。女娲的不问自取、一个弱小族群被人赋予了和他们一样的形态。元始几乎想把这群弱小种族毁去、却又顾及着天道不能下手。

“师父。”玉鼎清清冷冷、瞥了自己几乎要抄起兵器的两个师兄，黄龙温和、惧留孙心有成算要惯于隐忍装糊涂，这两个自然不会动手，不过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若师父生气，玉鼎可为师父解忧。”

广成子和赤精子惊讶的看着刚才还警告自己的小师弟。玉鼎好像在池边观鱼庭上赏花，一身清和沉稳的气度，任谁也想不到他轻描淡写就要灭了一个族群——尽管这个族群很弱小，但是他们后面可是女娲，还是刚证道成功、得了功德的女娲。女娲的后面还可能有天道在。

神仙中的神仙一身白衣，这白衣却并不素淡，仿佛把霞光也织在了里面，又有银色暗纹，细细看去、似乎又有无尽玄妙道意在其中。玉鼎手中突然多了一把窄剑，这剑身很薄、透着一点红色。这把剑是通天各取诛仙四剑上一点寒铁、用玉鼎本体中的异火练成的。到了玉鼎手中，玉鼎又用神魂来养剑，这把剑已经绝无再生出剑灵的可能、成了玉鼎的一个分 身。

纤长手指握住剑柄，玉鼎的指尖是一点微淡的粉、看上去漂亮娇柔，但是实际上可以轻易收割性命。剑里的红色流光更活跃了些，仿佛已经迫不及待的想食肉饮血。最惹人注目的还是玉鼎，他比手中的剑还要像一把剑，总有些冷硬无情的感觉。

“……”元始求救的眼神看向他的徒弟。可是连她这个做师父的都不敢说话，早被玉鼎管束的服服帖帖的几个师兄敢说什么。因为自己的废物徒弟有些绝望的元始又看太清，太清垂眸装死。

“不、不必了。”元始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师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一个小族群而已，不必与他们计较。而且女娲又是贫道同窗，贫道且给她一个面子。”

太清听的眼皮直跳。莫说是一个小族群，就算是一块石头挡了路、元始也能因为一块石头劈了一座山。再说面子，这东西从来都是别人不给元始不行、元始看心情给别人一点面子意思意思的，什么同窗情谊，在元始那里根本没用。

好说歹说，玉鼎终于收起了剑，垂眸侍立在一旁的样子像一朵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一张脸比女神还姝丽。总之，就是不像一个能打的。

但是他们这些玉鼎的师兄知道，玉鼎不仅能打、打人还很疼。

元始是不爽女娲，甚至起了动手的心思，但是他可看不得自己的徒弟去动手。女娲以生命证道，功德在身，很难身陨。可是女娲又不是什么好性子的，相反，她很是记仇，死不了就肯定会找机会报复回去。就算玉鼎能杀女娲屠其造物，恐怕天道也就容不下他了。

因为玉鼎，元始吞下了这口气。其实也由不得他不忍，毕竟元始既然想的这么明白、自然知道他自己也是无法动手的。如此反倒是让他好受了一些。

而且……

在徒弟面前很好说话的元始看向远处，神情是活了万年的神明共有的无情与漠然。

看不惯女娲和她的造物的可不只是他。

看看这里私设，不喜误入。作者精神状态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