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第四章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尖叫声撕破沉闷的风声，它来自星星升起的方向，或许是同样感知着命途前行的参赛者，或许是迷失了方向误打误撞来到河边渴求一线生机的逃亡者，毋庸置疑的，已经成为了殉道者。

柏诺贝握紧了卡卡瓦夏的手，力道之重，甚至被他的骨头硌的指节疼痛。

卡卡瓦夏不该露出带有些痛苦的表情，可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他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响过一声、一声比一声闷重，一下比一下，滚烫。

“柏诺贝……”他以为自己喊出了同伴的名字，可实际上柏诺贝只能看见少年阖上了眼，眼睫细微颤抖。

柏诺贝趴到他的耳边，想要把他唤醒，却捕捉到了一种熟悉的感知。

祂不睡觉，不做梦，这种感知源自何处呢？

祂诞生于这种感知。

它是未知的，来去无处的，赋予了祂生命的，祂记起了曾几何时祂曾经死去，消逝时这种感知曾将祂裹挟。

柏诺贝惶恐了一瞬间，随即扑过去紧紧地把卡卡瓦夏抱进了怀里。

……

卡卡瓦夏仿佛回到了一场雨下。

漏水的破烂帐篷里，姐姐把最后的食物分成两半，一半递给他，催促着他赶紧进食，一半放进了他的口袋里，反复告诫：“跑快一点，我的卡卡瓦夏，一定要跑快一点……”

泥土的腥臭味和着燥热的雨水，在狂风里喧嚣。门帘被风掀起抛落，不时透过昏黄天幕的一角。

卡卡瓦夏抱着姐姐的手臂苦苦哀求：“姐姐，我们一起逃吧！我们走吧！”

可姐姐含泪深深地看着他，瞳孔里是无尽的不舍。帐篷外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甚至能听清刀锋蹭过盾甲的摩擦声。

姐姐死死捂住卡卡瓦夏的嘴，把幼弟的声音都堵回了记忆里。她掀起帐篷背面的一角，把幼弟推进地洞：“再见，卡卡瓦夏。”

那样一句告别的话，离他的身体越来越远，再被大刀砍倒帐篷木柱的声音吞没。

……

柏诺贝的身体渐渐虚化，消失之际，祂抽空望了一眼天边的星，也许祂曾经是那寰宇万千光芒里的一颗。

祂，连带最初见面时卡卡瓦夏换走的那一柄匕首，融化成点点银白的微茫，无声包裹住了未醒的卡卡瓦夏。

手心空了，卡卡瓦夏无意识地握紧，什么也没抓住。

……

他是最后一个活下来的人。

卡卡瓦夏抬起手掌，金玉一般的壁障展开，牢牢把他护在后方，巨型真蛰虫的翅翼遮天蔽日，它的鸣叫声刺穿了山脉，天崩地乱。

而卡卡瓦夏把那只手掌搭在心脏，仿佛还能触碰到曾经的温度。他岿然不动，任凭它的触角是怎样抽打尖刺向他。

卡卡瓦夏提高了声音，质问虚空里的看客：“如何，看到我的价值了吗？”

“不错。”衣饰琳琅的女人鼓着掌，尖细的高跟鞋踩在真蛰虫的背部，向他伸出一只手聊表诚意，满意极了：“亲爱的，欢迎加入我们。”

真蛰虫的躁动停止，风浪平息后似乎这里一切无事发生。卡卡瓦夏往前走了一步，递掌似乎要与她交握。

灿金色的锋锐自地底向上刺出，将真蛰虫的尸体囫囵穿透，女人还未发出愤怒的声讨，再也说不出话来——真蛰虫的触须，连带她的头颅，被金光一道斩去。

卡卡瓦夏终于松开了藏在身后颤抖不已的左手，摘去了女人肩上的工牌，两手向天空摊开展示他的一切：“看，事实证明我比这位女士更有价值。”

沉默片刻，体积量硕大的飞船在空中显现了形状，舱门打开，另一位负责人望了一眼同事的尸体，不及一句节哀。

他向卡卡瓦夏点了点头：“欢迎加入，星际和平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