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俩哥吓了个半死的你刚在码头整完薯条,准备去市里再搞点好的吃吃,大巴车没上高速,这会儿在走一段坑坑洼洼的路,颠簸中接到了阿焱的视频电话。
一接通,屏幕上先怼来一张狗脸。
“呜~~汪汪汪!!”是你的爱犬鬼将军。
帅气的黑背大狗,看起来好像很凶,其实背地里别提有多温顺黏人了,山上山下公认的撒娇怪。
离开前你死活要带它一起,对着树婆婆撒娇又撒泼,最后也没能如愿,婆婆折了根柳条,直接把你抽下山。
“鬼鬼!有没有想妈妈?”一看到它,你就忍不住化身小夹子,“来,妈妈亲亲。”
“汪呜!”
镜头一晃,阿焱出场,“好了,将军你找奶糕奶豆玩去吧,我有事跟你妈说。”
“汪汪!”
一听这话你就开始心虚了,果不其然——
她扶了扶走动间歪斜的白大帽,问,“婆婆让我看看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怎么还用上铃铛了呢?”
黄河十八弯,水鬼九家,要让婆婆们知道你连家门口这一家都是勉强搞定那还得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本来以为你能懂的,没想到你根本不懂,但是不懂也没关系,因为这种事就得给懂的人说,跟不懂的人就不能乱说,我这么说你懂了吗?”
“不懂。”
“看吧。”你一摊手,“说了你也不懂。”
“……”明明白白的糊弄,阿焱默默翻了个白眼,关掉视频画面,也不再管了,“那你下一站准备去哪儿?”
“我看看啊。”你去翻绿泡泡聊天记录,上面是玙姨给你列的单子。
这趟是公费旅游,九曲水鬼、河南少林、东北萨满、西北圣乌卫、北京白云观、湖北武当……满满当当,囊括神州南北。
再加上氏族和十佬。
哦对,还得跑一趟哪都通。
建国之后不许成精,那以后甭管大家长几条腿儿,都得齐心协力走社会主义道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太山府再豪横,也是要给上头几分面子的。
“要不我先去一趟北京?”你咂咂嘴,还没吃过正宗的北京烤鸭糖葫芦呢,早就想去了。还有上回暑假在前山景区兼职遇见的俩姐姐说的那什么宴锦楼,有一道世间一绝的拿手好菜,叫啥来着?
打小儿穿一条裤子长大,你哼唧一声阿焱都知道你想说啥,“别了,你往那一钻,不吃个十天半个月出不来,你还是先干正事吧,别回头逢皇会都结束了你请帖还没发完。”
想到什么,她提议,“你直接去江西吧。”
“江西?”
阿焱应该走到了树林里,因为你听见山涧溪泉流水哗啦,还有风摇松柏的飒飒声响,她接着说,“我听木师叔说的,龙虎山这几天要举办罗天大醮。”
鹰潭龙虎山,正一天师府。罗天大醮,那是异人界难得的盛会,各门各派都会露脸。
“对啊,我直接过去发发得了。”快点把任务做完,你就能多在外面的世界潇洒一阵,“谢谢你阿焱!我这就去买票,先挂啦!”
这一声谢听得她满心复杂,脱口而出,“等等……”
“嗯?还有事吗?”
石焱想说什么,但一抬头,对面那位抬指竖于唇中,她不得已咽下方才未尽之言,“没什么,在外面你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
“嗯嗯嗯放心吧!”
老祖宗看她挂断电话神色犹豫欲言又止的样子,了然地笑,“都讲好了?”
“嗯。”
“你做得很好。小三火,快回去吧。看着点鬼将军,别让它又去膳房偷吃。”
这就是不想解释清楚的意思了。
石焱原本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无关于自己的她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如今这山里山外,师父、各位师叔、甚至老祖宗,每个人行事都变得如此古怪,再作壁上观她难以安心。
尤其是今天,老祖宗亲自来找她,让她引生生去罗天大醮。
她的确知道最近山里出了大事。
南斗主生,北斗主死。两峰之下的地塔,第十八层,茫茫魂海,心灯无数盏,天地间诞生的每一位异人都在此留有姓名,人死灯灭。
上月十五,一夜之间,魂海里的心灯,灭掉九盏,此后断断续续,死的却都尽是死簿上命不该绝的人。
更严重的,那些灭掉的灯盏,没有魂魄归位。
也就是说,不仅有人在大规模地捕杀异人,还有人……在猎鬼!
为彻查此事,北斗峰的人差不多都被派了出去,山中正值人手紧张之际,“掌事们不是早就通知石淼回国了吗?我以为罗天大醮的人选,您是属意石淼的。”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她以为八奇技这种对太山府而言无关紧要的事情,老祖宗他们是不会在意的。
经乱世风波侵扰,太山府元气大伤,再加之东君之位空悬三代,供养阁余下的几位掌事目光长远,商讨出保身之法,就此避世。
如今已七十二年整。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岁,安稳多年,怎么就突然大张旗鼓重启逢皇会?收南斗生簿北斗死簿,又在八奇技现世之际放东君下山……
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
和山下消失的那些灵魂有关吗?
生生她如果搅入那潭浑水里……是不是,很危险?
老祖宗那双年轻依旧的眼睛同她对视,似乎洞悉她一切想法,“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放生生身涉险境?”
石焱很诚实地点点头。
黄昏时分日渐沉,夕照花繁,山间已起岚雾。但老祖宗虚空一指,刹那拨云散翳。
“你看。”
山下城市华灯初上、车水马龙,灯光在流动,恍若一片众苦充满、甚可怖畏的火海。
常有生老病死忧患,如是等火,炽然不息。
“太山建府,本就是为苍生抵这烧身之患。”
玉不琢,不成器。凤凰要浴火方能重生,困在山沟沟,一辈子也到不了涅槃之境。
“她会成为真正的东君,只有这样,才能为这世间带来新生。”
真正的……东君?
还没等石淼问出这是什么意思,老祖宗回身朝雾里走去,这场谈话到此为止,“回去吧。”
“……是。”
逃。
“胡杰……”
“…快逃……!!”
地上的人奄奄一息,生命飞快流逝,惊恐地看向儿子身后那四位。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气是雷烟火炮,财是惹祸根苗。
全性,四张狂!
杀了人,力量增强,早被控制住的胡杰难得一丝清明,跪在父亲尸体旁,痛哭流涕,不敢置信。
“我杀的是……”
我杀了,我爸爸?!
身后什么人缓缓现身,“痛么孩子?”
“无论多么刻骨铭心的痛,都会随着时间而变得麻木。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跨过这痛苦呢?”
“你自己做不到的话没事……”
她倾身,温柔地抱住了他,身上的炁焰更艳更盛,“我帮你。”
并非被安抚下来的松弛,雷烟炮和穿肠毒一来一往,胡杰情绪和理智都陷入彻底崩溃的境地,如同烂泥瘫软在地。
“胡杰。”沈冲更关心他进门时候说的话,于是问道,“你说自己失败了?怎么回事?”
“连杀三个异人后我的力量果然变强了,所以我马上选定了第四个猎物,可变强的我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哦?你选的谁?”
“诸葛青……”
浙江建德诸葛世家?
“小夏,别生气了!”雷烟炮在捏肩捶背地哄满脸不高兴的夏禾,闻言哈哈乐起来,“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吃了三只小杂鱼就惦记上诸葛家的人。”
没有被嘲讽的羞愤,胡杰嘴角流下一串涎水,继续说,“回来的路上我又选了一只杂鱼,结果也没成功。”
沈冲眉毛一挑,“这次选的又是哪路大神?”
脑子迟钝地转动,那张漂亮至极的脸蛋和干净利落的身手又浮现眼前,胡杰僵硬地摇摇头,“我没在圈子里见过这号人物,但她身边跟着的是乩童蔡铎。”
套上麻袋被打晕过去之前,他听到蔡铎娘们兮兮地喊了一声山姐姐,应该就是在叫那个女孩。
台湾朱雀派的乩童蔡铎?
夏禾多年前在高雄市和他有过短暂交集,那可是个有意思的人,“他在大陆有个未婚妻,广西十万大山里的丛家长女。”
“诸葛后人,十万山丛家,朱雀乩童……”雷烟炮笑讽,“可真会挑呀,活该你挨揍。”
那女孩一招一式都带北派凌冽之风,周身紫气漫如霞光,是一种一眼就惊心动魄,压得人须向仰视的神性。
况且丛家人师承先秦诸子阴阳家,世传阵法秘术,论武力要差得多,应付连吞三人之炁变强的他,他们没这个本事。
胡杰觉得他说得不对,却也再没精力出声反驳。
夏禾撩一手秀发,幸灾乐祸的语气,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看来这次的罗天大醮,可真是强英荟萃能者济济啊。”
她还真有些担心那位代掌门的计划,能不能顺利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