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过关斩将老千岁回京

第二回 过关斩将老千岁回京

话说程咬金为搬救兵，从白龙山的小道单枪匹马赶回京城，不料马蹄疾驰过草丛，一根绊马索突然跳了出来，程咬金来不及刹，摔落马下，忽然只听得一声娇喝：“唐贼休走！”程咬金踉跄着站起，吐了几口吃进嘴里的泥和草，一抬头，发现马上竟坐着一个女将，手持一杆梅花枪，颀长之姿，凝脂之颊，远山之眉，姣姣如云边月，来人正是屠炉。她看到程咬金顿时呆住了，心下想着他竟与义兄铁牛如此相像。程咬金打量了一下她，若有其事地点点头：“嗯，你这丫头长得真怪俊的嘛。欸，我说小丫头，我有个大女儿跟你差不多大，咱别打了，来，扶你程叔一把，程叔这把老腰都要摔断咯。”屠炉登时柳眉倒竖，挑抢便要刺上去：“好你个唐蛮！长得和我铁牛哥一样，嘴比他还碎！竟敢调戏本公主！”程咬金甫一抬手：“慢！老打来打去有啥意思？咱们不如来个文斗。”屠炉问道：“怎么个文斗法？”程咬金其实也不知道如何文斗，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他都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冒出“文斗”的字眼，只是他如今为赶路一天一夜没合眼，如今中了埋伏，马又被摔死，自己还陷入包围，若不智取，胜算渺茫，于是他绞尽脑汁往下编瞎话：“这个……文斗……就是……咱俩各出三招，谁先倒下，谁就输。”屠炉点点头：“好哇，文斗就文斗，我怕你啊。”程咬金拍手道：“好！爽快，我先来！我有一项绝技，叫指哪打哪，不出三招我就能让你自己从马上下来。”屠炉不屑一顾，冷笑道：“来来来，随便打。”程咬金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头，说道：“好！第一颗石子我要打你的头发。只听“嗖”的一声，一颗石子发出，屠炉本就轻视唐人，自然也就不把程咬金放在眼里，只当他根本打不中，根本没打算动，谁知那石子正穿过她的发带，流水般的青丝顷刻间泻下，屠炉双颊通红，握着头发：“程咬金，你！”程咬金眉飞色舞，手里撂着石头：“小姑娘，是你让我打的。”接着，他又瞄准：“这第二颗石子，我要打你的左耳垂。”这次屠炉学乖了，可程咬金却是嘴上说着一套，手上却是另一套，那石子直直地向屠炉的右耳垂飞去，屠炉一转头正好碰上，右耳上的耳坠“啪嗒”坠地。屠炉觉自己被骗，立眉嗔目，一双杏核眼直要蹦出火星来：“程咬金！你不是指哪打哪嘛！你怎么打我右耳朵，这局不算，你输了！”程咬金抱着手臂哈哈大笑：“我是指哪打哪呀，我说的是左耳，可我指的是你右耳，怎么不算？”屠炉急得要哭了：“程咬金，你个杀千刀的！那是父王送我的！”她又低头令那些喽啰：“快点儿，你们帮我找啊！”说着自己也下马去找。程咬金见那无主的马儿。内心一喜，趁没人注意，悄悄溜过去，翻身上马，一勒缰绳，回头向屠炉喊道：“小姑娘！我欠你个人情，以后再还你吧！”说完一夹马镫，绝尘而去。

程咬金骑着屠炉的马又行了一夜，天刚刚蒙蒙亮，程咬金头一点点地坐在马上颠着。忽然，一阵劲风刮落道旁树叶，程咬金猛地惊醒，一把浅蓝刀从眼前划过，程咬金往后一倒躲过，接着一个人影闪出，接住刀稳稳落在马上，举刀指向程咬金：“唐贼往哪跑！”程咬金一拍脑袋，暗觉不好。二人看向对方时都跌足一惊，铁牛扫了程咬金一眼，鼻子里哼哧一声，摇头道：“哇，感觉像照了一面又老又丑的镜子啊。”程咬金嘴角向上一斜：“哇，小子！你说什么呢，我这张大唐万人迷的脸长在你的脸上算是你的荣幸啊！”铁牛下巴微微一抬：“喂，你叫什么？”程咬金挑了挑眉：“喂，你听好了，我就是劫皇纲，反山东，取金堤，立瓦岗，昔日的混世魔王，今天的大唐万人迷程咬金呐，喂，你叫什么呀，小子？”铁牛轻蔑一笑：“喂，那个什么迷又什么公的程咬金，你听好了，我就是威震北漠六部，打遍草原四方的宝康王义子铁牛呐。”程咬金蓦地瞪大双眼，向铁牛靠了靠

“你说你叫什么？”

“铁牛啊。”

“你叫什么？”

“铁牛啊，你没长耳朵啊！”

“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我叫铁牛！再说一百遍我也叫铁牛！”

“你为什么叫铁牛？”

“不为什么！我娘起的，我就叫铁牛！”

“你怎么可以叫铁牛呢？”

“我怎么不可以叫铁牛？”

“铁牛是我儿子啊。”

铁牛登时怒从心头起，挥刀砍向程咬金：“好你个唐贼！竟敢占我的便宜，看我不把你当柴劈了，我就不是铁牛王子！”程咬金把斧一横：“欸，我没占你便宜啊，当时我跟一个姑娘生了一个儿子就叫铁牛，后来跟他们走散了，你娘是谁？”铁牛怒气更盛，一刀刀劈向程咬金：“关你屁事！我娘就是我娘！”程咬金一面招架一面搭话：“不是啊，你真的有可能是我儿子啊，我是你爹啊。”铁牛直取程咬金命门，吼道：“你想儿子想疯了吧！我没有爹，我爹早死了！”程咬金充耳不闻，迭声说着“不”……“不可能，你一双大耳朵随你娘，其他都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你就是我儿子程铁牛啊！”铁牛被他说得心乱了起来，招式也跟着乱来了起来，一不小心被打落马下。程咬金立即扔下斧子，跳下马去扶铁牛。铁牛挣扎着起身，甩开程咬金，可程咬金并不罢休，拽住他的胳膊问他伤哪了，两人争执之间，一条青花蛇盯上了他们，只见那蛇一挺身，一伸脖子，咬在了铁牛的腿上。程咬金赶走了蛇，掰开铁牛的伤口，丝毫没有犹豫，便帮铁牛把毒血给吸了出来，铁牛愣在原地：“程咬金，你干什么！”他推开程咬金，朝他嚷道：“你滚啊！我不需要你假慈悲！滚啊！”程咬金擦掉嘴角的血，眼泪却流了下来，他怕铁牛血气上涌，毒发得更快，便摆手道：“好好好，我走，你快坐下。”铁牛把手往程咬金身后一拍，身形有些晃动：“你走啊！我不想看到你，走啊！”铁牛颤颤地地拿起刀，程咬金不想再惹铁牛生气，迂回着上马，噙着泪道：“你别生气，我走，你千万别动怒了，不然会毒发的，我走……”

话说北漠与大唐有群山阻隔，而在连绵的山岭中主要有三座，一是白龙山，一是黑龙山，一是磨盘山。而磨盘山是北漠的东南门户，险之又险，上下只一条道，若关了栈道，就是十万天兵也无法过去。这山上盘踞着三个绿林人，大当家单天常，是瓦岗五虎单雄信的遗孤，因父亲被李世民所杀，立誓报仇，遂落草反唐，二当家俞游德，三当家俞游兰是一对兄妹，得单天常所助，与他结为异性兄弟，共掌磨盘山。人前是敢与大唐争高低的草莽英雄，人后却也是降不住妹妹的兄长。这日，俞游德想着妹妹俞游兰已过及笄之年，便下山找了个媒婆为俞游兰找婆家，他兄妹二人的父母走得早，俞游兰的一切事宜都由俞游德过问，因而此次说亲也未与她商量，然女儿大了不由人，俞游兰从单天常口中得知后就与俞游德吵了起来，气不过的俞游兰竟独自离家出走。

狼军营帐，铁牛坐在炕上给伤口上药，疼得他龇牙咧嘴，脑中闪过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程咬金，他赌气地将绷带一摔，咬牙嘟囔道：“真是见鬼了，居然跟程咬金长着同一张脸，真是人生一大耻辱。”账外喽啰来报：“报——！小王爷，属下们巡逻时抓到一个细作，等候小王爷处置！”铁牛整了整衣服，朝门口喊道：“带进来吧。”两个喽啰扭送着“细作”带到铁牛面前，正是负气出走的俞游兰。一个喽啰禀报道：“禀小王爷，我们发现这个女子在大路上鬼鬼祟祟的，怀疑他是细作，就将它带来给小王爷处置。”俞游兰甫一抬头，恶狠狠地嚷道：“放屁！谁是细作？我好端端地在路上走着，你们却说我是细作！什么道理？”铁牛抱着臂笑听完俞游兰的牢骚，问道：“那请问这位不是细作的姑娘，你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外面晃什么？”他又往外面望了望，揶揄道：“嗯……现在外面只有乌云，姑娘是在赏云吗？当真是雅兴啊。”俞游兰扭过头，避开铁牛快要溢出来的戏谑：“我……我迷路了，找路呢，行不行啊。”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错抓过来的，本身就占理，用不着低声下气，便又转过来，挖了铁牛一眼：“你谁啊你！凭什么让他们抓我？”喽啰喝道：“大胆！这是铁牛王爷！”俞游兰冷笑了两声：“这么大耳朵，怎么会是牛？我看是猪还差不多。”手下们正要发作，铁牛却点头道：“嗯……像……”俞游兰问道：“像什么！”铁牛挥手让喽啰退下：“嘴巴那么不饶人，像我铁牛的朋友。”说着便引俞游兰到桌前坐下，又开口道：“姑娘，都是我手下的人不懂事，惹姑娘生气了，我替他们向你赔罪，你饿了没？”俞游兰把脖子一梗：“不饿！”可肚子却诚实地响了。铁牛“噗嗤”笑道：“你这肚子可比你的嘴要软多了。”说着便打了个响指：“来啊，给这位姑娘下碗面。”喽啰不可思议地指了指俞游兰：“她……？王爷，她可是细作啊。”铁牛一拍桌子，喽啰身躯一震：“这里只有我铁牛的朋友，没有细作！还不快去！”等喽啰退下，俞游兰清清嗓子，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你就不怕我真的是细作，来窃取你们的机密？”铁牛笑着摇摇头：“首先，他们说是从大路抓到你的，试问哪个细作会傻到在大路上大摇大摆，其次，细作被抓一般为了防止泄露身份，都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有的性子烈的还会寻死，可你吵得连十里外的老婆婆都能听见，更加证明你不是细作。”俞游兰怒瞪了他一眼：“好哇！大耳牛，你拐着弯儿骂我是吧！”铁牛把手放在耳边卷成喇叭状：“什么？你叫我什么？”俞游兰把眼一翻：“大耳牛啊，怎么了？不能叫吗？我偏叫，大耳牛，大耳牛，大耳牛。”说完还吐了吐舌头向他示威。铁牛耸耸肩：“无所谓啊，只要你不叫我儿子，随便你叫。嗯……不过大耳牛这个称呼还蛮贴切的嘛。”不一会，面送了上来，俞游兰嘴再硬，也犟不过空空如也的肚子，最终还是屈服于热气腾腾的汤面，一口气连啖两碗。惊于自己的食量，俞游兰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大耳牛，我一天都没有吃饭了，吃相一定不好看吧。”铁牛回道：“能吃是福嘛。”俞游兰挠挠头，讪笑道：“大耳牛，你真是个好人，我刚才那么说你，其实你把我赶出去，我也不能怎么样，可你偏偏……你真是个大好人。”铁牛抿抿嘴，收起方才的嬉皮笑脸，正色道：“我小时候和我娘四处流浪，要不是我义父给了我们娘儿俩一碗面。我早就饿死了，我今天不过是重复我义父当日的行为而已。”俞游兰捏着衣角，感激之情不知从何说起。铁牛又开口道：“我猜猜，你是跟家人赌气跑出来的吧，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这个大耳牛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呢？”俞游兰绞着手，沉吟半日，才扭捏地说道：“我……我跟哥哥吵了一架，然后就跑出来了，要不是你呀，我真就要挨饿挨冻了。”铁牛轻轻一笑：“我不过请你吃了两碗面，你就对我感激涕零的，那你家人呢？他们含辛茹苦，不知道抵得上我这多少碗面，如今不过吵了几句就跑出来，你爹娘都要急哭了吧。”俞游兰撅起嘴，紧蹙双眉：“我没有爹，也没有娘，是我哥把我带大的。”铁牛伸出手又放了回去：“那我们是一样的，我也不过只有一个娘而已。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只有他们，他们也只有我们了，所以更不应该伤他们的心啦。”俞游兰眼中闪着泪光，点点头。铁牛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家，你住哪儿啊？”俞游兰始料未及，期期艾艾：“啊……我……我是从磨盘山走过来的。”铁牛挑眉道：“没想到你还挺能走的嘛。”

磨盘山脚下，铁牛提着灯，远远地跟着俞游兰，走出几步，俞游兰才回头道：“大耳牛，我快到了，你不跟我一起上去吗？正好见见我哥，让他好好谢谢你”铁牛摇摇头，举起灯笼道：“天色已晚，你一个姑娘，跟一个男人回来，被人看到了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你走吧，我在后面给你照着路。”俞游兰站在石阶上不动：“那怎么行？你大老远送我回来，怎么也要上去坐坐呀。”铁牛不迭地摇头，说着“不了”，见俞游兰仍立在石阶上，他佯装转身：“你不回去啊，那我走啦？”俞游兰急了，跺着脚道：“欸……欸……大耳牛，你别走啊，我自己回去行了吧。”她朝他嫣然一笑，他报之以满眼的笑意。俞游兰感觉心上被揉了一下，涌出汩汩暖流。明月初升，为群山披上丝丝银纱，可天上的月亮太远，远到可以照亮所有人，可俞游兰心中的月亮去近在眼前，近到回头可见，只照亮了她一个人的回家路。一束弱弱的光形形绰绰跟着一个小小的人直到山寨门口。俞游兰踮起脚，冲铁牛挥挥手，铁牛点点头：“快回去吧”眼追着那倩影闪进门里。月华渺渺，清风徐徐，树影摇摇，铁牛吹灭了灯笼，投入那夜色中。

俞游兰哼着小曲，往正厅走，迎面遇上单天常：“游兰，你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你哥找了你一天，刚回来喝口水，准备还要出去呢。”俞游德听到动静端着碗就跑了出来，俞游兰眼泪夺眶而出，扑进俞游德怀里：“哥，我以后再也不瞎跑了。”俞游德眼下也红了一圈，轻拍着俞游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哥也不对，你长大了，也该问问你的意思。”俞游兰把眼泪勾去，秋波流转，巧笑倩兮：“哥，你不用替我找婆家了，我自己已经找到啦。”只是声音很小，像心里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