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原草之22

自从跟老刘谈过后，我加快了接近龙江水的步伐，每周至少抽出两个晚上去陪龙江水喝酒，虽然他喝谷烧我喝啤酒，但并不影响热烈情绪，我们每每尽兴而罢，真是酒逢对手千杯少。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龙江水滔滔不绝的谈吐，我总侥幸以为，龙江水终有一天会在酒精作用下神智不清说漏嘴。很不妙，那种情况到目前为此还没有发生。

早出晚归随之带来麻烦，王敏独守空房寂寞难耐，不满地盘问我：“老公，跟我讲实话，我不相信你会隔三叉五家访，是不是有外遇？”

我剎那间后悔和王敏臭三八同居了，我留恋单身生活，那时嫖赌逍遥没人管，杀人放火无人问，多么自由自在啊!现在晚一点回家崔促电话不断，回来后还得一五一十交待行踪。“你有完没完，天天问!如果说有外遇，晚上我还会回来么？死脑筋，不会转一下!”

“家访只是幌子对不对？其实你根本不是为了家访，你只是被那该死的龙江水吸引住了对不对？”王敏不安地问。

我不耐烦地说：“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对该死的龙江水充满好奇。”

“我真不明白，你怎么会对一个活得狼狈不堪的乡巴佬感兴趣？你是正常人，可那个乡巴佬不一样，他是一条无家可归的狗。”王敏忧心忡忡情绪激动地说。

“不，你错了，我也是一条流浪狗。王敏小姐，你也是!漂泊他乡的打工仔，在一些东西眼里恐怕连狗都还不如呢!”原谅我喝得太多，酒劲上来了，胡言乱语。

“你太堕落了!为什么要这样子看轻自己呢？凭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过着人上人的生活。你不能自暴自弃，你应该积极向上，充满热情去追求希望。”

“希望在哪里？王敏小姐，请你告诉我，希望在哪里？”我迷糊着眼睛追问，“我这样一个穷困撩倒丧失斗志又与社会格格不入的废物，怎么可能拥有希望，希望在哪里呢？!”

“即使没有希望你也不应该绝望，你应该做一个平凡的正常人，过平凡人的正常生活。”

“一个丧失希望的家伙过上平凡人的正常生活又有什么意义？”我乜斜着眼睛，惴惴逼人地盯着王敏。

“当然有意义！”王敏显然失去了耐性，咆哮着说：“为什么千千万万的人能过上平凡生活，你就不能？祝大海老师，掮弃你那自命清高的架子面对现实吧，你也只不过是一个平凡人，连做一名下等奴仆也不够格的家伙！”

“所以我不甘心，要抗争，要跟社会过不去！我决不同流合污随波逐流！”

　“不，你错了。你完全地心甘情愿地沉沦了，你只是跟自己过不去！”王敏歇斯底里叫道，“你看你成天在干些什么勾当，对一个同性乡巴佬产生兴趣，简直是神经病，无药可救！”

　“你懂个屁！”我怒吼道，“我正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如果成功了，我将一夜成名留芳百世！你懂个屁！”

　 王敏被吓着了，心惊胆怯地看住我。

　“我承认我是个失败者，社会边缘人，可是我不甘心，我要报仇！我苦苦寻觅机会。现在，机会来了，那就是龙江水。”

　“祝大海，你究竟想干什么？”王敏惶恐地问。

　“我要向全世界宣告，号称欣欣向荣的春天里到处是凋蔽枯萎的野草！”

　 王敏大概以为我疯了，紧张惊讶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我不理她，醉意朦胧间倒在床上，死猪一般睡过去。

　 王敏守坐着一夜无眠，我第二天早上酒醒后才发觉，看着她困倦无神的双眼，我于心不忍忙陪笑故作胡涂问她：“心肝宝贝，真对不起，昨夜又喝多了。我没信口开河得罪你吧？如果说了，那是醉话，当不得真，你可别往心里去哟。”

　“酒后吐真言，我岂能不信！”王敏淡淡地说。

　“醉话我全部收回。”我讨好地笑说，“心肝宝贝，我说了些什么呢？”

　“你什么也没说，醉得一塌糊涂还能说什么。”王敏些许隐隐不安，长叹一声说。

　“我肯定冒冒失失地说过，惹你生气了，要不你怎么一晚上不睡觉呢？”

　 王敏沉默着，一言不发；我怕看见她阴忧眼神，忙别过头去，装着拿衣服要起床。

　“祝大海，请你对我说实话，在你心里我究竟算是什么？”王敏幽幽地问，语气阴冷得让我发虚。

　 我恢复常态，又要说出恶意诺言了：“心肝宝贝，还用问吗，你是我心中的惟一！”

　“说出来你一定不会同意，同居一个月来我发现一个惊人事实，让我很心寒：你根本不把我当回事，仍像对待一个妓女一样对不对？”

　“心肝宝贝，你胡说什么呀。”我赶忙矢口否认，“离开你我已经没办法活下去，我是那么爱你。”

　“用不着再骗我了，你平时的言行证明了一切，你可以对我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漠不关心，只有需要发渫时才会晓得我的存在我的作用。”王敏伤感地说，“我只是一个玩具！”

　 我抓过衣服正要穿，但听王敏如此一说，便打消了起床的念头，我明白得花一番精力安慰王敏，要不冷战的日子又要开始了。“心肝宝贝，你错怪我了，我真心实意地爱你，时时刻刻想念你，一心一意欢喜你。”

　“不，我不相信！”忽然王敏捂着被子哭起来，伤心欲绝地，“一切都是错觉，我只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初被你迷住？你果真是一个冷面冷心无情无义的色狼！霞姐看错你了，我也是。我相信了霞姐，也太过于自信，总以为用热烈真诚的爱能够感化你，让你撕下那不相信爱情的假面具。所有努力都白费了，你压根儿就对我不感兴趣；你的狼心狗肺放在肮脏的地方，你只对那该死的龙江水好奇！”

　 哭声搅得我心烦意乱，我从心底里厌恶王敏，可是不敢表现出来。我还得想方设法劝慰她，以使这狭小空间里重获宁静。我无可奈何，情急之下把老刘那套说辞搬过来，变成漂亮谎言。我告诉王敏，她误会了我，其实我正在积极向上地创造一番事业。我动情地说：“我明晓得自己混到此种田地难以再有作为，只求平平淡淡地过一生，与普天下平凡人一起过着成家立业结婚生子的日子。可节骨眼上，该死的龙江水闯进了我的视野，让我泯灭的勇气死灰复燃，我想是苍天偏爱我，给我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龙江水及其一家人背后的故事，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写成小说，----心肝宝贝，我对你挖心掏肺，你有没有懂得我的意思？我要写一本书，轰动天下的小说！到那时名利双收衣锦还乡，而你呢，心肝宝贝，转眼间成了作家夫人，多么威风多么高贵呀！”我陶醉在讲演里无法自拔，得意忘形地继续说：“一个成功男人背后需要一个伟大女性，而一个未来名作家背后更需要一个通情达理的夫人，心肝宝贝，我可把一切押在你身上。”

　 王敏将信将疑，她比我理智得多，但她破涕为笑，告诫我说：“不要再飘飘然了，现在是大白天，该起床吃早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