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梦中又见到了金鱼。
已经比他手臂还长的金鱼拖着彩光绕着林羡周身不停游动，彩光在夜色中仿佛要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林羡四下看去，不知身在何处，整个人沐浴在彩光里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他试着走动，不论走到哪，那金鱼便跟到哪。
不知不觉间林羡走到了平日里在溪边喂鱼的地方，突然一阵窸窸窣窣声音引的林羡向一处芦苇中看去，竟然看见两道身影隐蔽在里面。
林羡心猛的一突，乃至于原本躺在床上的他眼皮都跳了一下，差点就睁眼醒来。
“糟了，鱼儿被发现了！”，林羡心中慌乱，随即大声问道：“谁在那？要做什么？”
那芦苇荡里的两人仿佛没听到林羡的呼喝，还在自顾自的交头接耳小声说着话。
林羡咽了咽唾沫，看了眼在自己周身凭空游动的金鱼，才记起自己是在梦中，于是镇定了一下就上前剥开芦苇看看是谁盯上了自己。
“林兴，林亮？！”
两人的蹲伏的身影映入眼帘，林羡眼尖，一眼便看见了林亮手中握着的短尖刀，上面还带着刺目的猩红血迹。
林羡猛的从床上坐起身来，金色的晨光透过窗户打在地上，缘是天已经亮了。
回想起晚上做的梦，林羡只觉无比清晰，心有余悸。
“这是鱼儿在提醒我么…想来已经被林兴林亮这两人注意到了，不行，不能再去那里喂鱼了，林方也不能再带去，只与他说鱼儿已吃饱长大，游去镜江再没回来过了。”
…
林兴林亮二人第二天没等到林羡，即使是林亮拿出随身带的干粮撒进水里，干等半天也没见到什么鱼的影子。
溪水边蚊虫多，在两人身上没少留包。
回村的路上林兴龇牙咧嘴的挠着身上，埋怨道：“咋回事，这小傻子怎么没来？”
林亮也不停的搔着痒，“兴许是今天运气不好，明日再来等一次。”
林兴不耐道：“还等？！要我说，直接把那小子抓起来问问怎么回事就结了？！”
林亮摇了摇头：“没戏，他一口咬定说不知道你还能拿他怎么办？这样做无非是打草惊蛇，或是你真要把他揍的下不来床？小心村正收拾你。”
听到村正二字林兴有些畏惧的缩了缩脑袋。村内并无府兵衙门，只设一村正对村内作奸犯科者施以惩罚。林家村的村正是吴家一八十岁老人，他为人刚正不阿，据说连吴家人犯错他都丝毫不讲情面。
“你是不是看错了？这鱼哪里有只认那小傻子的道理？”
林亮摇头，回想起那日水中的鱼影，和林羡脸上欣喜得意的神情，压根就不像是装的，“不会错，明日再来一次。”
林兴道：“明日你自己来吧，少爷那边需要一个人听着吩咐。”
林亮暗自摇了摇头，林勃身边哪里会因为他俩不在就缺了人手，只是林兴惫懒的借口罢了，心道：“要吃肉还想偷懒，我得手后这鱼你是别想了。”
次日，林兴果真没来，林亮不死心的又向溪水里扔了些碎干粮，等了半天同样是没看到鱼的影子。
林亮蹲守在芦苇里遮蔽住身形，袖中藏了尖刀，心中诧异至极，“奇了，真是奇了。世上竟真有这样的鱼。”
林亮此后就开始有意无意的注意林羡的动向。
直到某天他见林羡从田间干完活，在回家的途中总在鬼头鬼脑的观察着四周，林亮就估摸着估计他又要去喂鱼了，便打算再次悄悄的跟上去看看。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林羡并没有直接去溪边，反而在村里绕来绕去，在他正疑惑的时候，林羡突然窜进了村旁的树林里。
等林亮走进树林，林羡已经消失不见。
“嘿！这小傻子！变聪明了！”
……
林羡气喘吁吁的穿梭在树林里，低矮灌木的枝丫划的他小脸火辣辣的疼。
又谨慎的跑了一会，觉得已经甩开了身后的林兴或者是林亮，才走出了树林向溪水的方向走去。
原先那处地方他是不敢再回去了，梦中林兴那把带着血的刀一直让他心中惴惴不安。如今他直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来溪边的时候不管身后有没有人都会先绕着村子跑几圈。
此前他还担心在别处见不到金鱼，但试了几次之后惊喜的发现，不论在溪边的哪一处，只要他出现，那金鱼便会施施然的现出身影来。
今日在林羡喂了吃食之后，金鱼竟然从嘴里“啵”的吐出了一块拇指盖大小的银子。林羡瞪大了眼睛看着金鱼吐在岸边那块明晃晃的金属，满脸的不可置信。
自离开那处芦苇荡之后的几天，鱼儿偶尔会引着他在岸边捡几块铜板，这次竟然直接吐给了林羡一块银子。
金鱼在水中摇动着华丽的尾鳍，似乎很是得意。
“鱼儿送这么多钱，想来是粗茶淡饭吃腻了，想改善伙食哩……鱼儿你真是越长越大…恐怕已经快和我一般大了，再过一阵子，也不知这窄窄的溪水还能装下你不…”
这是份重礼，林羡已经不知该如何感谢。和鱼告了别，走在回家的路上，只觉脑中晕晕乎乎。
“有了这银钱，想来父亲能买一双新鞋，母亲也能换身衣裳了…余下的没准还能多买些饴糖来，每日吃一块。”
林羡喜滋滋的这般想着。
回到家中，林羡拿出那块碎银子，林父只以为他是偷的，就要把他吊起来打。林母也一改往日温和，厉声严肃的质问林羡这银钱是哪来的。
林羡自不会说是鱼吐出来的，相比这样说，说是捡来的显然更可信；再者，林父向来敬畏这些事情，这般说了，这银钱他定然是死活都不敢留在手里。
“真是孩儿在溪边捡到的！若是偷盗来的，谁家丢了这么些钱，村正早在挨家挨户的敲门了！”
林父林母看林羡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只好道：“先将这钱存起来，若一直没人找过来，再说其他的。”
……
四月底，林家村上**然阴云密布，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天空暗沉，似有黑气弥漫，太阳在云层的遮蔽下显出醒目的红色。
这雨下的诡异，凭空让人生出一种厌恶和不适出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连下了三天却丝毫不见停歇。
林亮的母亲突然病了。
林亮一开始还以为母亲只是受了风寒，但是又过两天，竟然直接就昏迷不醒了，这可把父子二人急得团团转。
林亮看着床上的母亲，感觉母亲的脸上好似有一股黑影在盘旋，伸手去摸母亲的手，好像碰到了一块冰凉的石头。
又探了探鼻息，林亮整张脸都阴沉了下去，“不能再拖了，爹，你在家里照料母亲，我带上银钱去镇上找吴大夫看看！”
吴大夫曾多次来林家村给林勃家人看病，林亮见过他很多次。
林亮父亲坐在床前不安的搓着脸，闻言点头道：“快去快回，这病来的急，怕是不好对付！”
林亮点了点头，披上蓑衣，推开门向着江边镇上赶去。
小雨砸在蓑衣上噼噼啪啪，溅到林亮的皮肤上时，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他觉得这雨水有些发粘，更加让他心烦气躁。
他紧了紧身上的蓑衣，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空和那轮暗沉的红日，骂道：“娘的，这是什么鬼天气！”
林亮一路跑进镇中，左拐右拐寻到吴大夫的医馆，满面焦急的推门进而入，“吴大夫！吴大夫！”
店中吴大夫正在给别人看诊，一个药童上前接待他：“您要看病吗？”
林亮摇头，“不，我娘突然病倒了，不知能否请吴大夫过去看一眼…”
那药童问道：“令堂是否面有阴翳，手脚冰凉，气若游丝？”
“也有其他人得了同样的病症？”林亮诧异的问道。
药童神情有些低沉，“镇上也已经有好些人得上这种怪病了，我阿爷对此也束手无策，镇东的一户人家得了此症…已经去世了…”
“怎会如此？”，林亮的一颗心开始下沉，“怎会如此，我娘前些日还康健的很呢！”
药童答道：“这病来的并无预兆，诡异的紧！”
林亮咬了咬牙，推门出去，又去寻镇上的另外两家医馆，但得到回答都无不同，只表示束手无策，有个郎中甚至让他回家趁早准备后事，气的他差点没动起手来。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林亮真的怕了，母亲平日里最疼自己，怕他身上落下隐疾，都不忍心看他下地干农活，只让他好好跟在林勃身边学些本事，期望他将来能买上几亩田，靠收租过日子。
“这可如何是好…”
林亮在雨中里一筹莫展的走着，想着母亲真有可能撒手人寰，一时间恍惚无措。
忽然，前方传来一片嘈杂，林亮凑上前去，原来是一帮人围在一起看热闹。
“这雨天有甚热闹可看的…”
林亮转身欲走，却忽然听到“神医”，“仙人”字眼。他愣了一下，紧忙挤了上去，往人群中间一看，原来是一个少年跪在一个游方道士模样的老头跟前，那少年嘴中喊到：“老神仙，救救我吧，我这么年轻，这只眼睛可不能瞎啊，瞎了也活不成了！”
众人看向那少年的眼睛，只见其中黑红一片，已分不清眼白瞳仁，好像是真的已经瞎了。
那道士仔细看了看，悠然道：“莫怕，莫怕，举手之劳耳。”
说完往手掌中吹了一口气，覆在那少年眼上缓缓抚过。
“我好了！好了！谢谢老神仙！谢谢老神仙！我能看见了，能看见了！”少年喜极而泣，顾不得地上的泥泞，伏首便拜。
众人看去，只见那少年眼中黑红之色已然全数褪去，竟然已经和常人眼睛一般无二了。众人叹服，纷纷称赞喝彩，直呼“老神仙”。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老神仙，这阵子有不少人都染上了一种怪病，不知老神仙能否医治？”
那道士一手撑伞一手抚须，“老道观此处煞气盈天，正是为此事而来。你们口中所说的怪病，无非是被煞气冲撞到的症状罢了。”
那人喜极：“道长若真能医得此病，我家家主定会厚谢道长！”
老道哈哈大笑：“我岂是为逐利而来？治这煞气冲撞之症简单的紧，只需服下灵物即可！”，他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但灵物何其难得，我只在山上祖师处求得了一份，能救多少人，贫道也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刚才出声那人人冲到老道身边，手臂张开护住老道，厉声喊道：“陈家办事，识相的都退后！”
人群一顿，声音立刻就小了几分。
随即那人又冲着道人讨好的笑道：“老神仙莫怪，实在是我家大人情况危急……”
老道似有不满：“你这小友好生霸道，不过也罢，想必也怪不得你，我先随你去看看。”随即他又对人群道：“大家放心，贫道即为此事而来，必然不会放任这煞气作乱！”
众人直呼老神仙菩萨心肠，目送那陈家家仆和道长离开了。
林亮的脸藏在斗笠之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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