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耿清秋的故事 第二章

一周后 耿清秋病情平稳下来 从ICU转到了特护病房 他就这样昏迷着 每天下班以后我都会去看看他 陪他说会话 跟他讲讲以前的事 郑给他雇了两个护工 一个白班 一个夜班 我来的时候护工会进来给耿清秋翻身一次 他的身体软绵绵的 被健康的男人翻来翻去 护工对我说这样勤翻身能减少褥疮的几率 我学着护工的样子给耿清秋擦擦手 擦擦脸 他有的时候嘴巴会闭合不严 口水从唇角流出来隔在氧气面罩里 我买了婴儿纸巾 看到口水就会帮他擦擦

郑说了我才知道 耿清秋后来出院以后 跟着几个朋友做起医疗器械的生意 七年间摸爬滚打赚了不少钱 他知道这个瘤子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埋在他的身体里 定期来检查 但就在我接到电话的一周前 这颗瘤子毫无征兆的就破了 当时的耿清秋在谈客户的路上 突然晕倒在轿车后座 司机慌乱中联系了郑 又掉头开去了医院 到了急救就把耿清秋推进了手术室 瘤子摘除了 他人就变成了这样

日子就这样过着 半个月以后 我在面对一堆财务报表头疼的时候 接到了护工的一通电话 耿清秋醒了

我又开始发抖 我不停的在想 耿清秋能接受身体变成这样吗 他会想见我吗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 我几乎是跑着来到病房门口 我看见护工在走廊坐着 他冲我点点头 我深吸了一口气 下压扶手推门进去

耿清秋确实醒了 他循着开门的声音看向我这里 我努力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坐到他身边 拉着他没有滞留针的左手 我轻轻捏了两下 说 耿清秋 你还记得我吗

他的瞳孔颤抖着 眼睛里有不敢相信和躲闪 我真的看到了 也有一闪而过的喜悦和兴奋 但随即又平静了下来 我也怀疑我自己 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我说 知道你病了 这么多天 我每天都来看你 我陪你说话 我抚上他的发顶 新长出来的头发硬的扎手 摸了两下 我们相对无言 他一直看着我 良久 从眼角滑出泪来 像断了线的珠子 一颗又一个 洇湿在枕头上 最后消失不见 他的眼尾红红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只能一下一下的摸着他的头发 说 没事儿 我在呢 别哭

我有点不相信郑说的 我问耿清秋 这么多年 你想我吗 他动了动嘴唇 一个星期以前耿清秋摘下了氧气罩 靠着气切呼吸 我几乎是贴上他的面颊 听他用气息说了一句 想

这回换我哭了 我忽然很感动 平平无奇的我被他这样惦记着 自从跟耿清秋默契作别以后 我没谈过恋爱 我心里只有他 

我摸着他苍白的手背 看着他软塌塌 微微向内蜷缩的手指 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在想 他这里会有感觉吗 但我又对上他的双眼 仿佛回到高中时期 我一次考试失利 他对我笑着说 没事儿 这次没考好还有下次呢 他一直都那么乐观 我不知道这次的病来势汹汹 他会不会也害怕 我擦了擦泪对他笑着说 没事儿 会好起来的 我陪着你呢

我去洗手间用热水投了一条毛巾 给耿清秋擦擦手 擦擦脸 他躺了一个月 一定难受得紧 幸好 他的神志是清明的 我擦他脸的时候他会闭眼睛 睫毛一扇一扇的抖动着 但是 他的手指总是捂不热 冰冰凉凉的 掌心朝上平放在床上 手指像花苞一样微微拢着 滑嫩的皮肤触手生凉 从前修长有力的大手现在只被我虚虚攥住 床边的尿袋流着液体 我向医生打探过了 耿清秋现在的情况大小便不能自控 膀胱神经受到压迫 下身一直滴漏 终身都会与尿管和纸尿裤为伴 我心里像被突然揪住 从前那样活泼自信的人一朝瘫在床上 换了谁也不会一下子接受 没办法 只能慢慢来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我记不清我来看了他多少次 我不记得在耿清秋病房里见过了来看他的多少个朋友 我记不清碰到他多少次神经疼到痉挛抽搐休克 又被送进抢救室 但每次医生都说他的求生欲不同寻常 他渴望活着 日子就这样过着 江阳市快入冬的时候 耿清秋慢慢好起来了 起切口封上了 鼻饲和导尿管都撤下来了 也能吃些流食了 医生说可以出院了 郑给了我一把钥匙 他说是耿清秋家里的备用钥匙 今后就放我这了 现在回想起来 那时真有一种诸葛托孤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