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间,是难言的怅然。
黎素素语意寥寥:“我夺了墨青云的权,灭了他的势,让他最在意的墨丞山庄和姜玥璃母子都和我一样。”
顾声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倚阑轻叹。
她轻笑:“这怪不了我。”
如若不是墨青云根本不在意她,甚至能不在意到她小产竟毫不知情,不清楚墨萧究竟是不是她的孩子。
从根本上就能发现漏洞,又怎能让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我大概是在想,墨青云为何那样的矛盾……”黎素素深深凝睇,“明明面上讨厌极了,却能在我小产时屏退我的下人,甚至不让姜玥璃进院,不肯听关于我的一句消息。为的……只是给她和她的儿子姜宸写一幅春联。”
顾声声的眼波并无一丝起伏,可她的心底一片哀凉。
“他但凡肯多在意我一点,哪怕是来看我一眼,事情都不会到今天。”
黎素素掩不住心底的冷笑,她立即抬起顾声声手中的剑,僵直地搭上自己的肩。
顾声声一怔。
黎素素的眼神仿佛铅水凝滞,是沉甸甸的铁灰的冷与硬:“求生,是为了报复他;求死,是因我发觉,我已经走不动了……”
“夫人。”
有凉风猛烈吹进,宛若一把锋利的尖刀刮过。
虽不疼。
却是冷浸浸的冰凉透心。
顾声声忍不住地轻轻颤抖了一下。
“到了今天,已经谈不上恨不恨怨不怨,爱恨皆消磨殆尽了。若你依然不懂,便按我说的做。”
顾声声怔怔片刻,缓缓道:“什么意思?”
黎素素冷声:“姜宸未死,你且去看他一眼,顾声声,我赌你狠不下心再杀他。”
顾声声握剑的手顿了顿。
黎素素的话固然有直剖心胸的冷酷,但确实有几分道理。
心底有无声的震动。
是这样吗?
顾声声明白了黎素素的意思。
她双眸微扬,看了黎素素一眼,目光森冷,似磨刀骨片。
剑锋一偏。
擦着黎素素的脖颈而过,却只是在皮表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几丝暗红渗出。
断断续续,左一丝右一缕慢慢地填满了那伤痕,最后才汇成完整的一道。
那伤口不深,但任其自然愈合,必然留痕 。
仅此一道痕,当然比不过周逸的一条命。
可顾声声终是下不去手。
有泪水在眼眶里泫然欲落,她赶忙垂下头,让人看不见她的神色。
黎素素微微黯然。
漠然相对间,顾声声极轻地说:“巧巧是否原谅夫人,声声做不得主。但在声声这里,仇已报过……夫人走吧。”
五味杂陈。
黎素素诧异地望着她。
她问她为什么,她却不愿再抬头,也不愿再答话。
顾声声没有言声,只是默默前行。
企图消弭,心底汹涌而来的迷茫与怅然若失的痛心。
初秋的月光静谧地铺满山庄的每一个角落,一丛丛深红的秋海棠开得正盛,绚烂至寂寞。
顾声声站在灼灼的枝丫下,像是在看远处的山,又像是在看近处的水。
然而她眸中却只映着几朵火红的海棠,其余皆是模糊的影。
其实。
就算是那样明艳的花,她也没能看清。
她在努力看清。
为何不杀黎素素……
“顾声声,你这样做,对得起周逸吗?对得起巧巧吗……”顾声声喃喃自语。
她屈膝坐下,裙摆落在水边。
水波一层层地铺开,慢慢晕上她的裙尾,她却只是静静地坐着。
她苦笑,仰首看着清明月色。
她大概明白黎素素为何救她了。
或许。
她们是有些相像的。
受了伤害,做了错事,违了本心,走了穷途。
最后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只想着以死谢罪。
顾声声这一剑放过的,岂止是黎素素。
她只是……也想放自己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