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大选一过,黎素素就是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黎素素太清楚这些趋炎附势的人都是何种嘴脸,也太清楚真正的姜宸想要报复一个人——会用多么狠厉的手段。
这些,她都不会受着。
更没必要连带着墨萧。
黎素素不会服任何人的审判。
她的功过,只有她自己能判。
顾声声皱了皱眉,她取过黎素素递来的那把剑。
毫不犹豫地接过。
却没有捅出。
静默了片刻,顾声声笑了笑,还是问她:“夫人在想什么?”
黎素素的手指扣在木桌上,有沉闷的笃笃声。
“夫人告知我真相,让我和姜宸离心离德,不是为了庄主大选吗?”顾声声的口吻陡地凌厉,“明明姜宸就要死了,你却又在最后关头救他,还是让墨青云亲自出马。”
黎素素的面孔覆上一层浅浅的阴翳。
顾声声冷笑:“你截破了墨萧的身世,彻底断了自己的后路,把自己逼到绝境之上。昨日求生,今日求死——我想不通,是为什么?”
黎素素微一踌躇。
屋中越发静谧,只有顾声声与黎素素二人相对。
顾声声对黎素素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
周逸的死是过不去的槛,但在这槛上堆积的,还有她两次救她,告知她姜宸的真相——以及给她的两次报仇的机会。
而她的一切举动都让顾声声感到矛盾。
明明视她为敌,还要救她。
明明能求生,偏要求死。
明明听到了,却不管不问。
顾声声的眉头渐渐蹙起,似叠峦山川,曲折难平。
她不明白。
矛盾且懵懂。
“我在想什么?”
黎素素的神色冷漠而锋利。
她摇了摇头。
口中喃喃,诉说着许多年前的恩断情愁……
自那日大雪外初遇,她便爱慕上墨青云。
后来知道他有妻子,从未敢僭越。
黎素素深知,也从未对此抱有任何的期待。
直到墨青云与姜玥璃二人和离,她终于表明自己的爱意,而他也声声应下。
她明春一笑:“青云,你愿意娶我吗?”
墨青云的嘴角露出几分从容的笑意,伸手攀住她的手道:“庄主夫人之位我会留与你。”
黎素素伸开细长的手指与墨青云牢牢交握。
“青云,我与你心心相惜。”
墨青云将脸颊紧紧地贴在她柔滑的手背上:“我喜欢你说这个词,相惜。”
黎素素温婉地笑了笑。
她有一丝感动,亦有一丝疑惑。
她原以为得到他的回应,是件喜事。
世事难料。
谁知他娶她,不过是为了检验自己的子孙后代,是否都如姜宸一般,是五迟痴傻之子。
原来。
在墨青云的眼中,庄主夫人是谁都可以,只要能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就好。
他要的只是孩子,至于夫人——他虽不曾亲口说出,可她清楚,他的心里只有姜玥璃。
“你从未喜欢过我,是吗?”
黎素素泪眼盈盈。
她只是倔强着不肯落泪。
一身青蓝色,越发显得如一株凌霜的寒竹,细而硬脆。
墨青云蓦然轻叹,只是两相无言。
他回身扶着黎素素,沉声道:“有身孕便好好休养。”
她眼眸微垂。
低婉的轻叹,如薄薄的风。
“墨青云,我一颗真心付你,如今你这般胆小懦弱,连句实话也不肯告诉我吗?”
终于,墨青云的声音渺渺响起:“这里风大,你的身子重要,莫要伤神受寒。”
有那么片刻的沉寂。
黎素素几乎能听见漏斗的滴答声。
每一声,都如千丈碎冰,重重地坠落深渊,激起支离破碎的残响。
只有那么片刻。
仿佛就在那一呼一吸之间,足以让她心底仅余的热情,急转直下为荒烟衰草的颓冷。
她强自撑着道:“墨青云,你在怕什么?‘不喜欢我’这几个字很难开口吗……痛哭流涕或是苦苦纠缠,不是我黎素素的作风。”
墨青云微微犹豫,别过脸低声地说:“你累了。”
黎素素盯着他。
强忍着心口重重紧皱的郁结。
她淡漠的眸子依然如旧,仿佛是一泓不见底的深潭,不过轻轻漾了一圈涟漪。
“是我糊涂了。”黎素素苦笑,“墨青云你放心,这个孩子他会茁壮成长。”
那一刻。
黎素素含幽凝怨,乌定定地直直向墨青云的心底钻去。
那光似乎有某种灼人的力量,刺得他微微发痛。
墨青云有些动容,却转首。
他不经意地避开她的目光:“素素,我并不是薄情寡义的人。”
她仰起脸,缓缓地浮上一层稀薄的笑意。
腹中的绞痛,似蛇一样蜿蜒爬来爬去。
没日没夜地折磨着黎素素。
果不其然。
尽管细心阿护,黎素素的孩子还是没能撑到出世的那天。
她颤巍巍跪坐在塌下。
望着周遭触目惊心的血红,唯有泪水潸然而落。
从此。
她便心知肚明,墨青云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是康健的。
她紧紧地攥着手心。
攥得久了,关节液一阵阵酸痛起来。
“我恨你,墨青云。”
于是,她瞒了所有人。
瞒天过海。
瞒住自己小产,而从乡间寻了墨萧这个孩子来做替身。
她要稳住自己庄主夫人的位子。
只有稳了位置,才能争这一口气。
争他负她真心。
争他三心二意。
争他把她视作繁衍后代的工具。
这一口气,她黎素素要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