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

地牢——

顾声声的每一次脚步声都会在坚硬的石壁上回荡。

她可以清晰地闻到血腥的气息和凄怆的窒息感。

她喃喃道：“别怕，小桐。”

她握紧令牌，缓缓地走向铁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小桐……”

顾声声怔住。

她惶恐地转眸，手中的令牌脱手而落，她用力推开周遭的守卫，飞奔进去。

“小，小桐……”

滴答。

滴答。

鲜血沿着他的身体不断地下淌，在地上凝成了一个血圈。

顾声声木讷地望着那血圈。

她手脚冰冷，迟迟不敢上前。

迟迟没有勇气，去看那个可怜的孩子。

“我为什么没有早点赶过来……”顾声声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我为什么没有早点赶过来……”

她失魂落魄地立在吴桐的身边，忘记时间的流动，忘记了自己与身旁的一切。

她明明答应过他，会救他出去。

“小桐，你相信姐姐吗？姐姐答应你，会救你出去。”

“声声姐，我相信你……”

…………

如果她早点赶到。

如果她有能力。

是不是他就可以平安地活下来。

可世上。

没有如果。

有时候，一瞬间失去的东西就是永恒。

顾声声手指僵硬地蜷缩着。

她吃力地呼吸着。

带着疼痛，带着无声的泪水，仿佛有无数把刀在心头割。

不知何时。

姜宸突然冲了过来，他紧紧揽住顾声声。

他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擦拭她的泪水：“声声……”

顾声声狠狠抓着姜宸的襟裳，凝视着他。

她泪流不止，忿忿悲慨：“姜宸，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一个孩子，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

“他只有……十岁……”

“姜宸你知道吗，他特别有趣，每日傍晚的济世堂，都会有他的身影，他会告诉我帮吴伯摘了什么菜，卖了多少好价钱……”

“他特别爱吃我做的糕点……”

“我明明……答应他，会救他出来。”

姜宸只是沉默。

他眼里是无尽的怜惜，绞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顾声声从来没有那样看过姜宸。

那样深重的悲哀和绝望。

顾声声几乎是沮丧到了极处。

她苦涩道：“周逸身死，我无力复仇，师父也惨遭毒手，我如今答应了小桐会救他出去，可我连一个孩子都护不住……我若不执意调查师父之死，小桐是不是就不会死……”

姜宸心疼地拥住她，一字一字郑重地说：“声声，这一切的责任都不在你。”

顾声声骤然醒神，她狠狠地推开姜宸。

“声声。”

她环顾四周，冷冷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姜宸倒抽一口冷气。

“我看见你从掌门的院内出来，便知道你肯定会来地牢，我不放心你。”

“你跟踪我？”顾声声泪痕斑驳，仍是轻声打断他。

姜宸却是愣了愣，抿嘴沉默。

顾声声默默不语，她缓缓走到吴桐的身边。

蹲下。

悲悯地看着他。

鲜血将这个无辜的少年染红。

顾声声颤抖的手为吴桐把了把脉，又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他身体大大小小的伤口。

她颤声：“一个孩子而已，手段竟那么残忍……”

“声声。”姜宸目中尽是阴翳，许久叹息，“忘道的仇，也算报了。”

顾声声心头忽凉。

仿佛不可置信一般。

失望之情直逼喉头。

“姜宸？”

“声声……”

“姜宸，我好像越来越看不透你了。”她静静蹲在地上，惟有眼泪汩汩地滑落。

牢中死气沉沉的安静。

她不再看他，慢慢扶起吴桐，径直从他的身边走过。

她没有回头。

甚至都不曾有过一丝犹疑颤动。

姜宸心中凄楚难言。

他低声问她：“声声，你要做什么？”

顾声声短促地笑了一声。

“落叶归根。这里不属于他，我要带他回家。他生前被人污蔑，扣着莫须有的罪名，我想让他安安静静地，好好地离开，不必做孤魂野鬼。”

姜宸担忧地看着顾声声，念了一声她的名字：“声声……”

顾声声咬了一下唇。

“姜宸，你应该很能理解被人冤枉是什么滋味。”顾声声冷道，“昆仑墟你不用久待，墨丞山庄的庄主大选还有三日。”

说罢。

两人擦肩而过。

良久。

姜宸怅然地转过头，静静地看向那片消失在门边的素色衣角。

她已经开始赶他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