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染

午后的空气里，弥漫着花朵熟烂的芬芳。

像一掬甜水，静静流淌于殿内。

而这殿内。

只有顾声声与黎素素两人。

待顾声声进门后，黎素素轻轻一拂袖，将门“嘭”的一声关上。

黎素素凝神思虑，目光静静落在顾声声的身上。

“顾声声，现下只有我们两个，那么好的机会，你为何不报仇？”

黎素素背对着她，两人之间不过半臂距离。

只要顾声声想，必能伤她。

但——那得是有灵力在身的顾声声。

顾声声笑着叹道：“黎夫人说笑。”

黎素素依然将后身暴露在她的面前，没有丝毫防范意，只是慢慢走至席上，坐下。

“顾声声，你杀不了我了。”黎素素抚着头上的芙蓉花道，“你的灵力拿去救姜宸了?”

顾声声移至她对面，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双手垂坐，冷声问她：

“黎夫人，认识尊师忘道吗？”

黎素素转首：“忘道？”

顾声声不动声色：“夫人，这几日可曾见过我的师父？”

“并未。”黎素素端肃了神色，靠近顾声声两步，“忘道之死，我并未参与。”

顾声声骤然凝眸于她，目中闪过一丝冷凝的疑惑。

“夫人这是知道杀害我师父的真凶吗？”

“我不清楚，可我——并未参与。”

顾声声按捺不住怒气，悲声：“你觉得，我会相信一个杀人凶手吗？”

黎素素微笑。

“我说过，你会来找我谈。”

顾声声不言。

黎素素继续道：

“顾声声，你从一开始设计，诱墨萧去渝州，是为了让姜宸即位墨丞山庄的庄主。你只是单单地以为墨萧狠毒，不配庄主之位，那你可知姜宸，也绝非良善之辈?”

“此言何意?”顾声声攥紧手心，森然道。

“你见过如饥似渴的狼群里，能活着跑出来一只纯白的兔子么?”

顾声声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黎素素幽幽地说：

“顾声声，勿言‘出淤泥而不染’，若非苞外有衣，层层绽开莲花，何以‘出淤泥而不染’呢？”

“姜宸，虽是五迟痴傻之子，可他能步步走到今天，顾声声，你真的天真地以为，他是凭着这副人畜无害的表？”

“莲瓣护着的，莲子裏着的——是最苦的莲心。”

“顾声声，你见过他的里吗?”

“寻常人尚不止一面，更何况他身上，本就不止一个人。”

顾声声怔了怔。

黎素素的这番话，让顾声声忽然觉得一阵轻微的冰凉沁心。

她镇定地回答：“是，姜宸他身上是不止一面，又如何？无论是哪个姜宸，他都只是姜宸。”

“顾声声，你根本不知他的恐怖之处。”

顾声声冷笑：“本就无恐怖之处，何来恐怖?”

黎素素摇摇头。

“罢了。偏见既成，想来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偏见?”顾声声咬一咬唇，带了一抹凄然之色，“一条人命横在眼前，黎素素，你告诉我这是偏见?”

彼时，黎素素轻拈了一朵花在手。

浅红的花瓣映衬她雪白的脸。

“又如何?顾声声，你没有那个实力寻仇，也没有把握扳倒我。”

顾声声淡淡盈起苦笑。

那笑意亦像树下的几缕阳光，自生碧翠凉意。

黎素素闭目凝神片刻，轻轻说：

“一条人命在绝对权势之下，说是偏见之因，已实属抬举，若非他与墨萧还有姜宸有关，我甚至都有可能不记得，几日前还杀过这个人。”

顾声声的十指发白，她紧紧捏住衣角。

“顾声声，你何必自取其辱。”

“呵，是啊，算得了什么……”顾声声的声音哀凉，如冬日里凝结的冰花，“周逸之死，于你来讲，又算得了什么……”

她嘴角含了一抹凄凉的微笑。

她的衣摆被风扬起如雾，身形单薄如纸。

缓缓倚靠在桌前的阴影旁。

似一片无人注目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