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望

姜宸低头笑了笑，旋即神色有些暗淡。

“声声，我来昆仑墟，其一是为让清玄掌门带你回来；其二是我父亲病重垂危，而墨丞山庄是庄主世袭制，所以我与墨萧，必成一弃一。”

顾声声明白。

如果是墨萧登了庄主之位，恐怕墨丞山庄就没有姜宸和他母亲的容身之地了。

但是。

姜宸他绝不是好争的性子。

况且。

他在墨丞山庄的处境如此艰难，庄主之争，几无胜算。

姜宸的目光看向栏杆外泛着涟漪的水面，幽幽地道：“我来昆仑墟，是为获得昆仑墟的支持。”

是啊。

昆仑墟毕竟是仙道的门派，庄主继任之事不是他一派之事，还需得到他派的认可。

顾声声默然片刻，轻叹一声：“那你呢？你想争吗？”

她不在意姜宸是何身份，能坐上何等位置。

只要他不想，那都无关紧要。

姜宸摇摇头。

“不想。”

顾声声淡然，温婉一笑：“但你还是来了昆仑墟。所以，是有什么不得不争的理由吗？”

是母亲？

是墨萧？

还是别的？

姜宸长吁了口气，而后便像泄了气的牛皮袋子一般，倒在了顾声声的肩头。

他闭眼道：“是，母亲留在墨丞山庄，争的就是这一口气。墨萧跋扈，日后接任庄主会出乱子。而我不争或争败，结果都一样。”

结果都一样。

墨萧、墨萧的母亲……没有人会饶过他。

“姜宸。”

顾声声揽过姜宸的肩，轻轻地揉了揉他枕在自己肩上的脑袋。

他把那头发看得很金贵。

除了他自己没人碰得。

除了顾声声。

“想不想与该不该，总是两难。能不能与成不成，合该犹疑。姜宸，你可以选择，但不能逃避。”

姜宸怔了怔。

顾声声继续道：“你还是要回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

“姜宸，若争，无需顾及成败，你身后还有我。成了自然很好，但若败了，我可以带你逃跑，我们可以去很多很多地方。”

她的声音柔柔的。

像是一阵春风吹拂而过，恬静淡然。

她时而微抬眼帘，时而抿嘴微笑，牵引着姜宸的心跳。

一颦一笑。

一举一动。

无意之间，令他心旷神怡。

姜宸用额头轻轻蹭了蹭她的脸。

柔柔的发蹭过脸颊。

顾声声的思绪顿住，话也止在嘴边。

她一侧头，只看见姜宸莹亮的双瞳。

里面盛了一个顾声声。

也只有一个顾声声。

姜宸略一思忖：“好，我回去。”

顾声声轻轻点头：“我等你。”

他趴在她肩头，眉眼弯弯，满足又惬意地笑了。

仿佛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必害怕了。

很快到了分别的日子。

“去了墨丞山庄，不必挂念我，专心做好你的事，我等你回来。”

“好。”

“如果变成了小姜宸，还能保护好自己吗？”

“能。”

“两个都要好好的，小姜宸爱哭，大姜宸要记得把袖子借给他。”

“好。”

“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

“那就去吧……”

姜宸往前走，他走了几步又回头。

顾声声站在小道旁望着他。

她两只手紧紧攥着，垂着眸子，眼中含着泪光，头上流云般的发丝松垮了一束，低垂在眼前。

他转过头继续走。

走了几步再次回头看。

顾声声还是那个姿态，微微笑着。

月色云海都那样壮美。

而她站在月色云海中，却像遮掩了其它所有的风景，让他眼中，依然只能见她。

姜宸顿住了脚步，攥了攥手心，又扭过头往山下走。

又走下十余阶，顾声声的身形已经小了很多。

她就在山口默默地望着。

风过。

扬起她的衣衫与发丝，留下几丝甜腻的花香。

姜宸移不动步子了。

心口闷闷的，有些想哭。

这次离开，好像和前几次不一样了。

又不是一去不回了。

为什么会很失落？

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姜宸彻底回过身，望着山口的顾声声。

他的声音微颤：“声声，再抱抱，好不好……”

顾声声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姜宸牢牢圈入怀中。

他用了瞬移，跨过了这数十阶的距离来拥抱她。

他和声声在一起，一分都不愿浪费。

只想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上山去看日出。

不和声声在一起，一分都不愿耽搁。

只想迅速来到她身边，越快越好。

不爱不知苦。

爱了才后知后觉，他已经离不开她。

“好，再抱抱。”

顾声声闻到了他发上淡淡的杏花香，是昨日为他洗发时留下的。

听到了他的心跳，扑通扑通，小鹿乱撞。

感受到了他的鼻息，温热，却又沉重。

顾声声知道，他快哭了。

“姜宸，听我的，这次不许哭。一场别离罢了，以后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

“嗯。”

姜宸小心翼翼地框住自己的泪，不让它偷偷跑出来。

顾声声颤巍巍地拍了拍姜宸的肩膀，柔声道：“走吧，趁着天黑人少赶路，天亮前还要赶到墨丞山庄。”

风在姜宸发梢间吹过，他的眼神不定。

“声声，我走了。”

这次。

是真的走了。

月西移。

顾声声再次站在山口望着姜宸。

姜宸这次不敢再回头。

再回头，便走不掉了。

他的心抛在了这里。

脚上拖着沉甸甸挂念，迈不动步子，走不动路。

声声，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