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

昆仑墟高，有多高？

据说最高处的露云山能直接通入仙界。

——这当然是假的。

但露云山地势险要，灵气稀薄，少有人来。

姜宸暂居的别院，就建在露云山的半腰上。

风夹杂着山花的浅浅清香。

姜宸牢牢地看着顾声声：“露云山没别的，却值得一赏日出。”

他紧紧地握着顾声声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上了台阶。

二人缓缓地走到了露云山的顶端。

顾声声疑惑：“御剑不好吗？干嘛要一步步走上来。”

姜宸只是更加握紧了她的手，唇边的笑意愈深。

他声音低沉：“不好。”

他只想拉她的手。

多一会儿，再多一会儿。

顾声声顿了顿：“要不歇一会吧。”

姜宸忽地停住脚，转身靠过来，又深深弯下腰。

“上来，声声，我背你。”

顾声声微怔。

她盈然一笑，凝视于他。

她不确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淡淡道：“你后背的旧伤，不是碰碰就疼吗?”

姜宸淡淡一笑。

他的笑如同春风吹过麦田，轻拂心间，让顾声声感受到一种恬静与安宁。

“背你不疼。”

姜宸把身子更低了低。

他拉着顾声声的手往自己这边靠了靠。

他缓缓道：“声声？”

顾声声不是拘束的闺阁小姐，确定了自己心意以后，与姜宸相处起来也很大方。

既然姜宸这么说了，她也不推拒。

她往姜宸身上一扑，两条胳膊一合，瞬间挂在姜宸的身上。

姜宸轻轻地拖起她的身子，稳当当迈着步子，背着她往山雾云海中缓缓前行。

两人。

一步一步。

露云山的日出确是极美的。

尤其是山峰的环山路，最后山顶一段自西向东绕过来。

姜宸背着顾声声走上来时，就能看到那缕缕的日光，一丝一丝漏进眼底。

视野中的金光愈来愈广。

愈来愈亮。

在日升的映衬下，万物都显得格外生动和醒目。

光芒穿过云海与雾霭，直到最后腾出整片日光。

俯照山河。

日升日落，都是世间最不可言的壮阔。

顾声声靠在姜宸的右肩上，两手环了个圈出来，对着日头比量。

她脱口而出：“好大，我两个手都比不过来。”

姜宸低头温柔地凝视着她。

只见她眯着一只眼，另一只眼睛透过手心那圈，朝外看着。

日出的光透过云海，到了眼前已经很柔和。

她不清冷，不吵闹，不骄矜，她只是那个平易近人的顾声声。

是喜欢他的顾声声。

他喜悦的笑起来。

顾声声听到了姜宸的笑声，目光从那圈里移了过来。

“笑什么，这么开心？”

姜宸躲过了她探究的目光，看向日出作掩饰。

他淡淡道：“看日出，很开心。”

和你一起，很开心。

彼此喜欢，很开心。

傍晚。

顾声声坐在石凳上，磨着晒干的杏花瓣。

她想把花瓣磨成粉，揉到面团里给姜宸做些糕点。

这样杏花的味道会更均匀，不会一口浓一口淡。

姜宸则侧坐在廊上。

他手臂搭着栏杆，半身趴在上面，眼睛看着顾声声，手上却闲者，指尖不住地在横栏上敲着。

顾声声的余光警见他，就转过头来。

“有心事？”

她看过一眼，便又回过头来，继续忙着手上的事。

也只需要一眼。

她就能知道，他心不在焉。

姜宸听到顾声声问他，身子从栏杆上支起，他坐直掉了个方向，又把后背靠了过去。

如此便是背对顾声声。

“嗯。”

姜宸的话不多，如果顾声声不问，单凭他自己，什么都不会说。

甚至那日。

如果不是顾声声一开始话说得紧了些，恐怕误会到现在。

那晚是姜宸话说得最多的一次。

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顾声声深知这一点，所以继续道：“想跟我说说吗？”

有些事情，不说出来一个人会憋坏的。

可有些事情。

如果他不愿意说。

顾声声也不会逼着他说出来。

姜宸思考了片刻，小声道：“我过几日，要回墨丞山庄。”

顾声声并不感到意外。

他本来就是墨丞山庄的弟子，不可能一直待在昆仑墟。

她笑着说：“回便是，可以的话，我跟你一起。”

她给了姜宸最大的选择余地。

姜宸轻叹：“但，不能带你。”

顾声声僵了僵。

她也只是点头，开始把杏花粉掺入面粉。

姜宸亦是摇头。

此时他已经俯下身，两手交握着放在膝上，手握得紧了些，眉也深深皱起。

他冷声道：“可我不想回去。”

他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了

顾声声停下手里的活，去盆里冲了冲手，又擦干，走过来坐在姜宸的面前。

她伸出手，把姜宸交握的手握在自己掌心。

她笑着温柔地说：“说吧，我在听。”

沉重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拖起。

姜宸顿时感觉心安了不少。

“好。”

他抽出一只手，覆在顾声声的手上。

如此便是，他的两只手一上一下将顾声声的手捧着。

世间纷扰，有她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