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安冉吗?过几天有比赛你知道吧,你过来吗……哦哦,好,那我给你留票。”
李安冉挂了电话,有些犹豫。她早就知道有柔道比赛,一直没问有没有票是因为她还不知道去不去。要去就免不了翘课,要不去……她又实在是想去。
既然道馆有票,干脆就去吧。
可是得翘课又要晚回。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李安冉照常上学、放学,偶尔跟远在北京的季珏煲电话粥吐糟她的境遇与纠结。
“想去就去呗,为啥不去。”季珏靠坐在床头打游戏。
“怕被我哥骂死。”李安冉叹口气:“要是提前跟他说,他十有八九不会同意。不说吧,那还不是等着挨骂。”
“啊?熏然哥不是脾气挺好的吗?”季珏有些意外,好久不见李熏然,性格变化这么大?
脾气好有什么用。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李安冉在心里吐槽他。
“你哥不管你?”
“嘁,他才没那个太平洋时间管我。”季珏到是很想被管着。
看比赛的当天早上。
“妈,我哥呢?”
“警局有事,昨晚半夜才回来,今天一早又走了。唉……”
李安冉听出了妈妈声音里的心疼和无奈:算了,也不跟妈妈说了,反正现在她归李熏然管。李安冉留了便签在哥哥书桌:“哥:今天有柔道比赛,我晚点回来。安安。”
正好,不用当面说。
案子告一段落,李熏然回到家时已经是将近晚上十点半。他这几天一心扑在案情上,几乎是连轴转,竟然也有几天没见李安冉。看一眼书房,没人。妹妹九点下晚自习,九点半前回家,通常这个点还在看书。
“安安睡了?”
“她还没回来,估计是去道馆了吧。你爸正准备去找她。”
李熏然眉头一蹙,重新穿上外套:“我去吧。”
说话间李安冉推门进来,一看客厅灯火通明,算上刚回来的她一家四口整整齐齐,有些心虚:“爸,妈,哥……”
正准备出门的李熏然离她最近:“几点了才回来,干嘛去了?”
李安冉明显感受到哥哥语气不善,有些发怵:“今天有柔道比赛……”
“好了,不早了,快去洗漱睡觉吧。熏然也是,这几天就没好好休息,都早点睡。”李妈妈看着气氛不太对,连忙给女儿打圆场。
“待会儿来书房。”李熏然撂下话,自己先进了书房。
“熏然……”
妈妈还想再说什么,被旁边的爸爸拦下:“放心,儿子有分寸。”
洗漱再磨蹭,也总有结束的时候。李安冉硬着头皮走向书房,心里直打鼓:就算留了便签,她也是食言翘了课。
“哥……”
她原以为会看到一个正襟危坐、目光严厉的李熏然,推开门的瞬间才发现那不过是想象罢了。他的钱包、钥匙被随意地扔在书桌上,旁边是她早上留的便签,常穿的外套极不平衡地搭在椅背上摇摇欲坠,而他自己靠着沙发靠背,双目微阖,十指交叉叠放在腿上,眉目间尽是疲惫神色。
李安冉一怔,随后帮哥哥搭好外套:也对,几天不见……当然是因为他最近日日辛苦少眠。
“安安……”李熏然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发呆,察觉到旁边有人就醒了,揉揉眉心,正色道:“你今天怎么回事?”
“我去看柔道比赛,回来晚了。”
“又翘课了吧,”李熏然把“又”字咬地很重,“看看现在几点了,全家人都在等你。”
对李熏然而言,案子告一段落他本该歇口气终于能好好休息,却没想到刚好撞到妹妹深夜晚归。
“我留了便签,在你桌上!”
“你也知道我这几天早出晚归,还可能不在家。你把便签留在我桌上,这和先斩后奏有什么区别?”
李熏然从被害人、嫌疑人、案发现场的大网中抽离出来没多久,一边等她,一边休息了一会儿,似乎比之前还更累了,只想把事情都处理妥当去睡觉,所以并不收敛他办案时快刀斩乱麻那一套。
“提前说了我还能去吗?”李安冉被哥哥恢复锐利的目光盯的浑身不自在,语气也变得急躁起来:“你能不能别像审犯人一样。”
“知道不让你去你还去,”李熏然自动忽略了她的后半句话,拍拍腿面:“老规矩,自己过来,别等着我动手捉你。”
“哥……”
被哥哥教训并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事,她还经常和他过招呢。可是哥哥为什么就不能理解,去道馆的时间被砍了一大半对于她来说是多大的改变和让步呢;为什么不能理解,先斩后奏、食言翘课、让家人担心,本来也不是她所愿意的。
李熏然看她的目光依然严厉,不容辩驳。
“我不要。”压在心底的委屈酸楚升腾起来,李安冉目光一垂,转身向门边走去,却被扣住了一只手腕。
“我说了,我不要!”
李安冉用另一只手臂屈肘击他软肋,同时试图把手腕挣出来,却不怎么意外地又被扣了那只手腕,双手都被反剪在身后。她再想有什么动作之前,就已经被放在膝上,手腕仍然被反剪在身后,腿也被压制着动弹不得。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说的大概就是她这样的人吧。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了。”
再争辩一次,她的想法也不会比好好学习、不翘课、不让父母担心来的重要。就算哥哥永远都会给她开口的机会,不会不教而诛,可他的温柔和包容从来都是有前提的。这个发现让李安冉有些绝望。
担负了惩戒任务的巴掌向来不会好挨。如果将那把裁衣尺重新束之高阁是他的温柔和不忍,那么重重挥落的巴掌就是他的严厉和底线。
被束了手腕的李安冉肩头抵着布艺沙发的柔软坐面,身后挨罚处应声泛红。
该说的都说过了,剩下的就都是惩罚。
李熏然落了他认为数量和力度足够的巴掌,停了下来。
“安安,你长大了,也该懂事了,别再让人担心了。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道理讲了无数遍。你说说你,哥还能拿你怎么办?”
也许是真的累了,无力和挫败感丝丝渗入。李熏然见妹妹毫无开口应他的意思,“哥累了,你自己在这站半个小时,好好想想。”
李安冉盯着墙上的老挂钟发呆,身后灼热刺痛的教训仍在。
原来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上次被提醒父母逐渐衰老时的场景历历在目,转眼知道了哥哥也会心累、失望。
只有她在不知疲倦地胡闹,让大人们心力交瘁。
原来小时候总给她讲睡前故事的李熏然,陪她漫山遍野疯跑的李熏然,被她挥脱的玩具砸中脑袋反而要来安慰愣住的她的李熏然,忽然有一天也会长成大人模样,对她说他累了。
那不是她记忆里的李熏然,也不是她喜欢的大人模样。
我也累了。李安冉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回响。
乱七八糟的思绪在她脑海里横冲直撞,并没有随着罚站结束而消散。
第二天李安冉背着她鼓鼓囊囊的大书包,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出了门。只是留了信笺在自己书桌上,用书压住一大半。
“哥:
你总是能为爸妈考虑……
我应该牺牲自己的梦想,因为他们给了我生命和亲情……也给了我牢笼。
如果你不能理解我,就不要找我了。
安安。”
李安冉还想再写些什么,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作罢。
她何尝不是为自己据理力争,说尽了理由。
书房里,兄妹俩的书桌相对而放,幼时一起做功课,后来李熏然读大学、工作以后,书桌就很少用了。既然他说她是先斩后奏,那她干脆就坐实罪名,让他更晚一些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