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叫上格蕾丝吗？”菲欧娜扭头问哈斯塔。
今天仍旧是逃课冒险的一天，他们穿过街道准备去往目的地。
“不带，你希望带上她么？”
菲欧娜思索了一下，“人多热闹点嘛。”
“又不是去郊游。”他偏偏头看向她，“为什么想拉她进来？”
她默然了一会，低着头盯着路面，“因为有点孤单。”
哈斯塔静静地等她继续说。
“虽然能参与探险我很高兴，也很庆幸自己能有机会接触这些，我原本以为这些只会存在于想象里。”
“但有时候，有种和以前生活渐行渐远的感觉。”
“我开始感到和我的同学们无话可说，长时间不在校，我和他们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而当我想分享探险的感受时候，也无人可听。”
“我可以听你讲。”他说。
菲欧娜面露难色，“但是，我感觉你不会和我感同身受……”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我确实做不到。”哈斯塔停下脚步，看着她，“所以你想让格蕾丝参与进来？”
她抿抿唇，“是。”
“如果格蕾丝对那些不感兴趣，却因为受你诸多照顾而违心答应了呢？”他反问她。
菲欧娜目光游移开，“好吧，是我考虑不周啦，算了吧。”
“如果她在探险中受伤甚至死亡，你认为她会不会后悔？把自己性命浪费在对自己毫无意义的地方？”
菲欧娜被说得心里有点发虚。
“我错啦——我错啦——我不会再提了。”
“不，你有这样的想法是正常的。”他摇摇头，“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没必要为此感到愧疚或者不安。我只是想提醒你，与你一同探险的同伴是陪你出生入死的人，他们可能会是你的救命稻草，也可能会拖你下水，在极端情况下，什么都可能发生。”
“——以及，当你替某人做出决定的时候，也要做好承担那人怒火与怨恨的准备。”
菲欧娜不安地搓揉着衣角：“你觉得格蕾丝会恨我吗？因为我的擅作主张？”
哈斯塔想了想，“应该没有，她看起来并没有不满，偶尔也会帮我忙。”他轻轻甩了下手腕，“不过我手好后，她又开始和我保持距离了。”
“真难琢磨啊。”菲欧娜叹息道。
“菲欧娜！”听到熟悉的声音喊自己名字，她心里一惊，连忙回头，哈斯塔也跟着扭头看来人。
遭了，是卢基诺！菲欧娜心里暗叫不好。
“菲欧娜，今天天气真好，很悠闲嘛，今天周几来着？周三对吗。”卢基诺语气轻松，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这是？”哈斯塔问她。
“对门的迪鲁西教授。”她一阵懊恼，逃课被抓包了，现在怎么解释都完蛋。
卢基诺打量了下哈斯塔，“看你年纪是大学生吧？就算读大学很悠闲也不能带着高中生逃课吧，毕竟你上岸了，她可还没有呢。”
“学校的教育是针对大多数人以及社会需求设计的，不可能适应每一个人。”哈斯塔不卑不亢地回他。
“那么你打算怎么教育她呢，愿闻其详。”卢基诺带着嘲讽意味。
“与你无关。”哈斯塔抬眼看着他，“该做什么选择应由她自己决定，你又为何干涉。”
“她的母亲托我多多照看她，我自然得负起责任来。如果菲欧娜为自己的人生作决定，我当然不会阻拦——除非在某个可疑的宗教分子的怂恿下，之前楼下披着斗篷的是你吧？”
眼看两人针锋相对的气势，菲欧娜连忙打断他们，“等等！有话好好说。”
“你邻居有张非常歹毒的嘴。”哈斯塔说，“而且很多管闲事。”
“我该感谢你同样歹毒的评价吗？”卢基诺回敬他，“口才烂到需要忽悠中学生的传销人员？”
“别这样，迪鲁西教授其实人很好的，”菲欧娜对哈斯塔说，随后她转向卢基诺：“他不是邪教分子或传销组织的，是我拜托他的，逃课也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和他无关。”
哈斯塔明显已经不愿意与他们再纠缠，“回去上课吧，菲欧娜。”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那么，现在该解释了吧？菲欧娜。”卢基诺严肃地看着她，“你的母亲为你愁得焦头烂额，学校那里也三番两次地找你。”
菲欧娜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很抱歉，迪鲁西教授，我不想欺骗你，但也不能告诉你。”
卢基诺有点惊讶：“你确定你清楚你在做什么，确定能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吗？”
菲欧娜直直盯着盯着他的眼睛，认真的回答：“”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尽管我不能肯定自己会不会后悔，但我现在作出了自己的选择，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做好承担的准备了。”
“好吧，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卢基诺准备离开了，但又回身补充一句，“另外，别指望我帮你在你母亲跟前打圆场，自己看着办。”
格蕾丝将微波炉里的盘子小心翼翼得取出，摆在哈斯塔面前，他用筷子戳了戳盘中粘稠物体，那东西蠕动几下又没有反应了。
“又失败了，多少温度？”
格蕾丝在手机上飞快得打字，再由电子女音转录出来，「八十摄氏度，三十分钟。」
“应该是它们给我的说明书有问题。”他百般聊赖地戳着盘中里的生物，最后放下筷子问她：“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她愣了愣，然后摇摇头。
“回家，还是找份工作？”
她仍然摇头，她无家可归，但也不想工作。一旦工作就免不了应付他人，她不想和谁再产生联系，她对与人接触带着一种难以克制的厌恶。
哈斯塔不会过多关注她，菲欧娜则总待她殷切热情，她在这里多日，也算习惯了他们的存在。她不讨厌他们，但也难以说服自己接受他们。
被背叛的滋味已经不想再经历一次了，朝夕相处那么多时间的人们对自己挥下屠刀也不过转念之间。
她也不想考虑自己该何去何从，无论哪里都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不如就这么得过且过。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他继续问她。
她低着头沉默不语。
她在这里赖着白吃白喝许多天，也没有勇气说自己不想走。
哈斯塔最后什么也没说。
一切仍旧像以前那样，他们会时不时出去探险，而她就每次独自待在家里，自己打发时间。
这样也不错，大概。
但令她烦躁的是总有人登门拜访，她很讨厌这些陌生人的叨扰，但她没有驱赶他们的立场。哈斯塔则纵容他们来去，他们在哈斯塔身边拉着他倾诉自己苦闷，而她每次便回自己房间锁上房门。
菲欧娜兴冲冲得宣布自己放了暑假，哈斯塔点点头说可以试试长途旅行了。她一阵小跑过来，拉着格蕾丝的手说要带漂亮的小海带买几套夏装，到时候一起出门玩。
格蕾丝脸有点泛红，她拘谨地回握手心里的手，轻轻捏了几下，感受那温热柔软的触感。
她们在商场里流连，格蕾丝从换衣间出来，旁边的店员连忙夸赞她文静漂亮，这套衣服再合适不过了。她忽略了店员括噪的声音，径直走到菲欧娜面前，轻巧地转了个圈。
很好看，菲欧娜笑眼盈盈，格蕾丝可真漂亮，再试试这套？
当菲欧娜又一次挑出一套时候，格蕾丝连忙推开她的手摇摇头。
“放心。”菲欧娜笑了，“我们平时探险很多有酬金的，而且委托总是供过于求，赏金很丰厚的。”
“而且，我们探险主要是喜欢探险本身，酬金这么多，我又没什么地方用，难得出来放松，当然要好好任性一番喽。”她轻轻捻着格蕾丝的发尾，“到时候把格蕾丝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我就可以拉着格蕾丝的手，向别人宣布，看，这是我朋友，她多漂亮呀。”
格蕾丝心下却一阵慌乱，当菲欧娜走出店门时，她却仍然还站在原地。
她并非真的不想接触他们，但是她又胆怯于把信任交给别人。
菲欧娜走了几步，见她没跟过来疑惑得回头看她，格蕾丝又连忙跟了上去。
她不想让她扫兴。
菲欧娜时不时会拉她出来逛街，哈斯塔很少出来，他更宁愿待在家里，只有她们逛小吃街时候他才可能一起来。
每次他们出门，她便像之前那样等他们回来。
但这次时间有点太长了，长到令人不安。
格蕾丝试着给他们发消息，打电话，但都毫无回应。
也许只是耽搁了，她心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怀着焦虑的心情睡下，睁眼来又是白天，仍旧没有任何消息。
她试着看电视，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最后干脆翻箱倒柜，想搜寻一点他们的踪迹，却也徒劳。
他们没有告诉过她他们去哪里了，也没留下任何信息。
她想去找他们都没办法。
怎么办，她焦灼到极点，也许该报警，但那两人平时去的地方根本不是警方能管辖的。
她惶恐至极，却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她一下子雀跃起来，飞快地起身开门，但门口站着一个茶色头发的女人，她脸色苍白，神色焦虑，发丝杂乱，却带着凌厉气势。
她看了眼格蕾丝：“这是那个金头发的家吧？我女儿呢？”
格蕾丝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那女人更焦躁了“我的女儿，菲欧娜•吉尔曼呢？”她抓住格蕾丝的肩膀用力摇晃，“他把她带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我女儿不回我消息？你快说话啊！快回答我！”她愤怒的声音变了调，渐渐染上了哭腔。
格蕾丝昏沉地摇了摇头。
那女人松开她，强行镇定下来，“我已经报警了，警方马上就会来取证。”
“如果我女儿出了什么好歹，我绝对不会放过那小子的。”她咬牙切齿，声音颤抖。
没一会，警察进来了，他们盘问格蕾丝，可她什么也答不上来。于是他们来始翻箱倒柜地搜索。
格蕾丝无力地靠着墙坐着，她呆呆地望着那些忙前忙后的警察。几个警员则在安抚菲欧娜的母亲。
几个警员翻出了哈斯塔的笔记，他们简单翻阅之后便拿着笔记和他们的队长耳语了几句，之后他们象征性地搜索后便结束了。
“夫人，我们很抱歉，没有关于您女儿的信息。”队长走到菲欧娜母亲面前，“请您先回去等我们消息好么，我们会再清查一次的。”
“求求您了，一定要找到我的女儿……”她几近崩溃，绝望地哭号，嗓子都已经干哑，“没有她我可怎么办啊……我把她养育这么大，她要有个闪失，我……”
“您先别急，等消息好吗，有情况我们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队长和几个警员将女人扶了出去，其他警员也陆续离开了。
关于探险家的案件从来都不在受理范围内，一般人去那些凶险之地不过是无意义的赴死，只是探险家们往往甘愿用性命去赌奇迹。
外面的人声渐渐远去，房间里又只剩下格蕾丝一人了。
灯被关上，格蕾丝坐在黑暗里，外面的路灯微弱的灯光透过窗户，让昏暗的房间里勉强能看出四面狼藉。
她精疲力尽，脑袋乱糟糟的，却无法思考，无数之前的场景像走马灯样一闪而过。时钟滴滴答答的响声在寂静中格外突兀，仿佛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抱着双膝蜷缩着，但咔哒咔哒的指针走动的声音令她心烦意乱，她抓起钟狠狠在地板上掷得粉碎，周围从新安静下来，无边的黑暗再次吞没了她。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一小时？还是一天？她分不清也不想分清，窗帘都被严严实实地拉上，她不想再知道时间的变化。
她又听到敲门声，她谨慎地打开门，看见了伤痕累累的菲欧娜，衣服被血迹染红，一头红发也散乱如女鬼，脸色憔悴，但眼睛依旧有神。格蕾丝喜出望外，但菲欧娜却没来及理会她，飞快奔到衣柜前，打开暗格摸索出一样东西揣进怀里。
她随手扯了张纸，在上面迅速写下几串数字，把纸塞进格蕾丝手里。
“这是哈斯塔的支付密码，这是我的支付密码。”她语速快得几乎令人听不清。“如果我们最后没能回来，他的东西都归你，我的东西拜托转交给我妈妈。”
她忽然用力扳住格蕾丝的肩膀，格蕾丝惊慌失措地看着她，“如果，如果最后我没能回来……”她的泪花顺着占满污渍的脸滚落下来，“告诉我妈妈，对不起，女儿不孝……”
像是下定决心般，她放开格蕾丝，格蕾丝连忙拉住她的手，露出几乎哀求的神色。
不……不要走……至少带上我……
“不行，不行！”她几乎喊出来，“格蕾丝，我得把他带回来，你就留在这里，帮我代话……拜托了！”她胡乱抹了把眼泪，推开格蕾丝手，转身奔了出去，融入黑夜当中。
格蕾丝又一次陷入无助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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