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欧娜隐隐感觉有双柔软温暖的手轻轻碰了下她的额头,她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母亲布满担忧神色的面庞。
“你怎么会晕倒在门口,”母亲忧心地问她,“我把你逼太紧了吗?”
她喉咙因为发热而干渴,母亲连忙将水送到她嘴边。
“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现在经常旷课,你怎么了最近?”她抚摸她赤红的长发,温柔地把她揽进怀里。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孩子,现在又昏倒在门口,无论什么事,你都要和我说呀?别让我这么担心,菲欧娜。”
母亲温暖的怀抱让菲欧娜得到慰籍,她多想把所有不安与委屈都倾吐而出,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
于是她摇摇头。
“妈妈,我只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想换换心情才逃课的,对不起。”
母亲的脸颊压在她的发丝上,“我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幸福。如果你真的很累,我给老师多请几天假好不好?我不该你逼那么紧。”
“饿了吗?我给你做饭。”母亲刚想起身,却被菲欧娜拉住衣角,“妈妈,再陪我会。”
就像童年一样,蜷在母亲的怀里,感受母亲的温度,她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乱糟糟的大脑才有了思考的空余。
哈斯塔,绝对不可能是人类。
但为什么又偏偏有着人类的样貌呢?
是伪装吗?还是……?
当哈斯塔再次出现在校门口的时候,她以学业繁重为借口推脱了,尽管她心虚得不敢正眼看他,但对方没说什么,便径直离开了。
“菲欧娜,进步很大啊。”经验丰富的探险家拍拍她的肩坐在她旁边,另一个队员也扭头笑道:“用不了多久,小菲欧娜就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到时候老队长你就得退位给人家喽。”
“你小子,真是一点也不念旧情。”队长往那个队员后颈拍了一巴掌。
那小伙子还在调嘴弄舌:“以后,人家都说咱菲欧娜队长,又漂亮又能干,人家肯定都想往咱们队里钻喽,老队长您可别酸啊?”
“你这小子说话一点都没分寸,人家才17就说这些有的没的,快给人家道歉!——小菲你可别生气啊。”队长连忙搡了把小伙子,那小伙也意识到自己冒犯,诚恳地对菲欧娜说:“对不起……”
菲欧娜一直盯着篝火发愣,忽然听到小伙子的道歉才回过神来,她笑了笑,“没关系。”
她站起了身,对队长说,“队长,很感谢您这两个月对我的栽培和关照。”
“怎么啦忽然这是……”队长有点愣地看着她。
“但很抱歉,请允许我退队。”
队长睁大眼睛看着她,唇上的胡子都惊得一耸,连忙说:“小菲你别生气,约翰那小子没分寸说得玩的,我替你教训他。”
菲欧娜笑笑,“不是的,我不介意。只是我……”
他神情忽然严肃起来“你不会还打算找那个人吧?”
“正是。”
“找他干什么啊,那个怪物。”
“正因如此才找他的。”
“……”
“你们常说他很像那些怪物,但通过他,我能接触到他的来源,我希望知道那是什么,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很重要。”
“……”
队长良久才开口,“你不怕他对你不利吗?”
“目前应该不会。如果他真对我不利——”
她深吸一口气。
“就当我自食其果。”
一时间他们都寂静无声。
队长看着她坚定的神色,最后打消了劝她的念头。
“如果他对你不利就和我们说,我们给你想办法。”
旁边一个小队员插嘴,“队长光说大话,您能搞得过那家伙?那黄毛凶得跟那啥似的——”
队长白了他一眼:“有点骨气行不行?人家小姑娘没被吓到你先被吓破胆了!”
菲欧娜深深向他们鞠了一躬,“承蒙你们照顾多日了,我不会忘记我们一起冒险的经历。”
菲欧娜下了车,上次她把哈斯塔送到小区对方便不让她送了,她如今又来到这个破败的小区。
这地方可真适合出点命案。
她不知道他具体门牌号,打算找人打听,倘若打听不到就挨家挨户地敲,总能找到的。
“您好,请问有见过一个金色长卷发,皮肤苍白的青年吗?二十岁出头,个子很高很瘦……”
“没见过。”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她又转向下一个人。
“您好……”
“好像见过几次,但别的不知道了。”
“您好……”
“你找他干什么?”那个男人下意识反问她。
“有点急事,请问可以麻烦您告诉我他住哪吗?”
那男人摇摇头,“我不认识他,你找别人吧。”
菲欧娜直直盯着他,“您刚刚可还问我找他做什么呢?带我去好么。”
男人瞪她一眼,“小屁孩快滚!回你学校上课去!”
菲欧娜面不改色,拦住他的去路:“我确实找那人有急事。但是您怎么这么大动肝火,毕竟这与您无关啊?”她歪歪头,“莫非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男人看看了她,犹豫许久,才无可奈何地说道:“行吧,我带你去。”
当他们推门而入时,哈斯塔正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看书。
“哈斯塔先生……这小丫头非说有事找您……”男人支支吾吾。
那人连头也没抬,仍旧看他的书,淡淡地回应:“她确实是我的搭档。”
“啊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对您有意见的人呢。”男人转向菲欧娜,深深鞠了一躬:“刚才失敬。”
“那么,您有客人的话我就先告退了。”他便转身欲走。
“没关系,”菲欧娜打断他,“我其实也没那么急,你们可以先解决你们的事。”
她随手指了指一摞笔记,问哈斯塔:“我可以看看你写的东西吗?”
“可以。”
菲欧娜手上翻着笔记,眼睛却在打量室内。
书籍和笔记一摞摞得堆在地上,桌上,柜上,天花板上挂着捕梦网,款式独特的风铃,电视柜上茶几上摆着小木雕,纸牌,种子等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看上去像纪念品。
菲欧娜辨别出他们有的来自印度,有的来自埃及,还有很多她叫不上名字的也辨别不出来处。
整个客厅因为这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显得非常凌乱,但不脏。
这人能把自己捯饬这么整洁可真不容易。菲欧娜默默腹诽。
想必他之前应该一直在到处旅行吧。
她翻阅手中的笔记,上面均是手写的纤长细痩的字体,正如他本人一样。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记载了某种会寄生的动物,并详细写了这种动物的习性。
还蛮细心的嘛。
他对这些确实非常了解。
那个男人絮絮叨叨地向哈斯塔倾诉自己的经历,他的神情带着某种宗教信仰般的狂热,他看向哈斯塔的眼神充满崇敬。
隐隐约约传来的“您是我的唯一”“没有您我不知道怎么才好”这样的词句让菲欧娜坐如针毡,她把脸埋入笔记本里。
真不知道这么肉麻的话那人怎么听得下去的。
她现在开始重新考量哈斯塔是某种宗教分子的可能性了。
那男人终于走了。
“我不知道你还兼职当心理医生呢?”菲欧娜对他眨眨眼。
“……找我什么事?”
“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我有做什么吗。”
菲欧娜放下手中的笔记本。
“我来告诉你我们快放暑假了。”
“嗯。”
“因为最近传闻有人专门挑女性下手杀害,所以我们学校决定不补课。”
“嗯。”
“所以我来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下个探险。”
“我还没决定。你怎么想?”
她看着他波澜不惊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烦躁,干脆和他摊牌。
“我之前骗了你,我其实这两个月加入别的探险队了。”
“我知道。”
她顿了顿。
“不问我为什么又来找你么?”
“没必要。”
“……”
“……”
沉默中她的焦躁水涨船高。
“你到底是什么,哈斯塔?”
“我记得我回答过这个问题了。”他态度愈发冷淡。
“你有时比那些怪物还凶恶。”
“……”
“但有时候你走神时,又有种……”她斟酌了下词句,“……不太像活物的感觉。”
他终于抬头扫了她眼,“我不喜欢这个说法。”
“那么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
这样沉默让她有点不舒服,“……我们要不先决定下次去哪?”
“……都行。”他有点不情不愿。
他的不快反而令她轻松许多,至少这人还有喜怒哀乐,不是完全没感情的木头。
“生我气了啦?”她凑近问他。
“没有。”他的反应又恢复如常了。
“那我就提议下次去哪喽?”
“随你。”
哈斯塔跟在菲欧娜后面走在水边,“这里有什么吗?”
好像确实没什么特别的。
“我好像选错了……”她尴尬地笑了两声。
哈斯塔停下脚步,“那么回去吧。”
“来都来了,”菲欧娜不太同意,“就当散步吧?这里风景还蛮不错的。”
他忽然抬起一只手示意她噤声,“有血的气味。”
水边空空如也,仅仅有几块礁石遮挡视野。
哈斯塔将匕首提在手里,打了个手势,菲欧娜配合他慢慢从两侧向一块礁石包抄。
但见到礁石后躲藏的女孩还是让菲欧娜差点惊呼出声。
那个有着藻绿色头发的少女,浑身湿透,惊恐万分地看着他们,手里紧紧攥着把鱼叉。她的麻花辫已经散乱,湿漉漉头发贴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她如同从水中被捞起的受惊的小兽般,将身体紧紧贴在礁石上缩成一团,双脚血肉模糊。
“你还好吗?”菲欧娜俯下身问,但那女孩眼中却是浓烈的敌意,她紧紧握着鱼叉,似乎只要他们往前一步,她就会用鱼叉刺穿他们。
“你打算干涉吗?”哈斯塔问菲欧娜。
“当然,”她看了他眼,“我没办法坐视不管,如果你不想的话,也可以先回去。”
他既没表示赞成,也没表示反对,仅仅站那里看着。
菲欧娜放柔语气:“你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我们会送你去医院。”
但她仍然满是戒备。
“我们不会伤害你的,”菲欧娜轻轻伸手,但对方的鱼叉直接刺了过来,所幸菲欧娜反应迅速躲开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心有余悸。
“我们还是直接叫救援队好了。”她掏出手机开始拨号。
哈斯塔沉默地盯着地面,安静异常。
她意识到他神态不对,停下手叫他:“哈斯塔?”
他抬头看向她:“我有和你讲过这个国家的事么?”
“没有……”他的异常反应让她心慌。
“如果你打了电话,她可能会得救,也可能会惨死。”
“……”
地上女孩的身体瑟缩了一下。
“你之前说过有女性杀手的传闻吧?”
“是……据说开膛破肚……”她愈发不安。
哈斯塔缓缓说道“以前,城市里会安监控。作案人员很容易被抓住。”
“现在为什么没了呢?”
“因为当局有想要隐瞒的事情。如果安了监控,一旦被黑入系统,便可能会泄露消息。”
“他们要隐瞒什么?”她连忙追问。
“还记得我们交手过的那些怪物吗?它们不仅仅在郊区,还有闹市里。它们已经混迹到人群中。”
“公布这些会引起动乱。但监控缺失也导致了犯罪率上升,还有许多怪物袭击人的案件被攥改为意外或者自杀。”
“高犯罪率下,部分机构会将流浪汉作为劳动工具贩卖或者倒卖他们的器官。”
“……”
“菲欧娜,刚才那些,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我们都将不得善终。”他瞄了眼地上的女孩,“也包括你。”
“那你为什么不去别的国家?”
“这里仅仅是开始,而不会是结束。”他看向她,“别再追问了。”
她沉默了,轻轻拿指节敲打着手机屏幕,提出最后一个问题:“有办法推翻吗?”
“不可能。”他回答。
女孩抱住自己的双膝,哈斯塔看了眼她的鱼叉,“她可能不会讲话。这附近有村落吗?”
菲欧娜摇摇头。
“你打算拿她怎么办?”他问。
菲欧娜再次蹲下身,轻声细语地请求她相信自己,询问她会不会写字,但得到仍是女孩充满敌意的目光。
“这里没有食物也没有人烟,你腿上的伤口似乎已经化脓了,如果你不接受我们的帮助,最后恐怕会死于饥饿和伤口感染。”
但那少女仍然倔强地与他们僵持。
为什么宁愿冒着死亡的风险也不愿接受帮助?
菲欧娜无奈,最后她抬眼看向哈斯塔:“拜托你了!”
哈斯塔抬脚踹上少女的手腕,她的鱼叉在震力下脱手飞出,随后他迅速用掌侧劈向少女后颈,她便昏了过去。
“真是不好意思,最后还得麻烦你啊。”菲欧娜看着床上还在昏睡的少女叹息,“明明是我起的头。”
“你想好怎么安顿她了吗?”他把医药箱收起来。
“没,等她醒来再问问?”
哈斯塔打量了那女孩,“可能是被虐待过,所以才有这么强的敌意,这样即便找到她的家人也解决不了问题,是从家里逃出来也说不定。她的鱼叉呢?”
“我藏起来了。”菲欧娜回答他,“你家里还有什么危险物品吗?”
“……到处都是。”
“好吧,我去先给她弄点吃的。”菲欧娜又从厨房探出头,“米在哪啊?冰箱都是零食。”
“我不会做饭,所以没有食材。”他说,“点外卖吧。”
床上的人终于醒来了,菲欧娜伸手想再试试她额头的温度,但她颤抖着躲开了。
她不再像先前那样充满攻击性,但仍然十分戒备。
“没事了。”菲欧娜把白粥递给她,“先吃点东西吧?”
她没有接,于是菲欧娜把粥放在床头,退出去给她留下独处的空间。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菲欧娜在沙发上坐立不安。哈斯塔看穿她的焦虑,“你先回家吧,这里有我。”
菲欧娜从沙发上兴高采烈地蹦起来,“谢谢你小哈!我再不说你坏话了!”
“别乱叫。”
菲欧娜冲他一笑,“留下联系方式,方便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