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吊儿郎当起来,努力让自己显得轻浮。
“小七抢那黄金棺材作甚?六哥帮你摸过了,纯金的,可你那赤王府金银财宝也不少,抢着一口棺多晦气。”
“六哥不也是吗,想看看黄金棺材里装的是什么。若我说就是单纯好奇,六哥信我?”萧羽呛声呛到咳嗽,他皱着眉,意识到萧瑟已经不是曾经的萧楚河,便悄悄把自己挪开。
萧瑟却前所未有的严肃:“萧羽,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萧羽充耳不闻。
他朝着火堆里添柴,缓缓道:“萧楚河,你能活到现在,应该感谢我。”
“当年是你?”
“不是。”
“你……”
“萧楚河,在你心里,我是一个不堪的人,道不同,话不投机,我们之间,没必要多说。”
“那若以你兄长的名义呢?听雷无桀说,他是在昆仑山脚下捡到的你,你可知你差点死在那里,萧羽,回答我,你上那昆仑是有什么非上不可的理由?”萧羽从没有想到一向君子风度与人保持距离社交又爱好风雅的萧楚河能有如此阴沉的模样。
即使是他上辈子身死,萧楚河也只是错愕了片刻又转回那副波澜不惊。
“你现在是萧瑟,不是萧楚河。认清你的身份。”萧羽闷闷道。
昆仑雪岭之遇已经成了他揭不开的一道伤疤。
招魂不假,他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
拿到昆仑玉不假,他成了那个倒霉的勾玉的主人。
然后死在雪山之上。
谁都不会想到这副躯壳不是活人。
不死不活。
可躯壳活着的痛苦他又能清晰感知体验。
“萧瑟,你还能活着,是我救了你,你应该好好供着我,捧着我,要是我哪天高兴,兴许你能变回那个萧楚河。”萧羽恹恹道。
没错,而不是和上辈子一样,一帮子人在蓬莱岛孙子似的才把病医好。
他确实有想学着使用体内的昆仑玉治好萧瑟的隐脉,但他目前还不会。
萧瑟重回巅峰对他来说反而更有利。
但他不可控。
还不如一个药人打手。
不过……他这算自作自受,现今他自己和药人没什么区别,就怕当年被镇住的凶魂找上门发现他的状况,他恐怕会被反向镇压吸干魂力。
到时候,鬼界亿万怨魂就会冲破无间,冥主的结界破碎,他们会冲入轮回,血洗人间。
在昆仑境内,他看到了两个不同的结局。
一生,一死。
他选择了生,苍生自该生生不息。
他只是一个早已死透的生魂,重来再死何妨,换得人间安乐百年不亏。
只是,说心甘情愿是假的。
萧羽自认作恶多端,自己就是个追逐权欲利益的自私鬼,天下人的生死和他没关系。
他怀抱着最大的恶意想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做出了选择。
“你生气了?”萧羽问。
萧瑟笑出了鼻音。
“我就是想做一次那个位置,那是我应得的。”萧羽继续道,“萧瑟,你不会明白的。我付出的比任何人都多,可我得到的很少。已经少了,为什么,我只是想满足一些任性的愿望,都不可以?”他就是要争抢到,不然,走了都会带着遗憾。
“你什么都有,父皇、皇叔宠着你,三宫六妃爱着你,朋友帮你,从小到大,你什么都不缺。我不输给你,萧楚河。你越露头角,我越不甘,凭什么,我会输给你。”萧羽陷入了呓语。
“我不想受苦,我也不想,苦就越是找上我。我死在一个没有花、没有草、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的地方,我死在那样一个地方,他们压着我,啃我的骨头,舔我的血,我就算死,都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萧羽说着说着不惊觉泪湿满面,他陷入了魔怔,摸过插在靴子上的匕首,对着萧瑟就要落下。
“叮”,一道暗器打过。
唐莲眼疾手快地点了萧羽的穴位。
雷无桀跑着进来,抱起地上的昏迷的萧羽防狼一样远离萧瑟。
萧瑟无语地看着他,感觉自己憋闷得慌。
马车疾驰在去往三顾庄的路上。
车内,萧瑟手点了点窗。
唐莲一年大半时间都在做任务,江湖消息倒是一点没落。
他说,天启城易了主。
赤王逼宫,囚禁明德帝,打压白王,天启城宫里宫外大换血。
最近,他开始搅乱江湖,派出亲卫要找一口棺材。
唐莲讲的时候,萧羽的睫毛动了,鸦羽般翕张。
“朝堂的事和我们江湖中人有什么关系,大师兄?”雷无桀问。
“都说了我不是你的大师兄,你还没有拜入门下,别叫我大师兄。”
“不好意思大师兄。”
“算了。总之,这口黄金棺材连现在宫里那位都觊觎,你们不能再继续跟着我了。”
“忘忧大师死前有见过赤王吗?”萧羽有气无力问。
唐莲见在坐无人响应,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
“赤王拜访过忘忧大师,他问忘忧大师要一样东西,忘忧大师拒绝了。据说那天赤王回宫,就去找了他的生母,出来时怒极杀了随行的十个侍从。”
“宣妃娘娘可有恙?”萧羽追问。
“应当是,无恙。”
“你遇到过白发仙?”
“遇过,他也想劫住这口棺材。”
“我们将要去往三顾庄?”
“对。”
“你打得过白发仙?”
“……”这个问题和上个问题有什么关联吗?
萧羽复看向一旁的萧瑟。
看得萧瑟心口一紧,浑身僵硬,像是被蛇盯上一样。
赤瑜是天底下最凶煞的魂魄,他不屑于下作伎俩。
他以气运、魂力为食,以生人血为饮。
上一世,萧羽身死后,游荡在地府。
进入九重塔,看到一只鬼,他被锁在血池正中,池子里半漂着一只野鬼的头颅,咕噜咕噜,池水消化掉了野鬼最末弥留的魂力,头颅腐蚀在了水里。
萧羽想后退,一阵漩涡逆卷着灵魂将他打到那只恶鬼的正前方。
他的灵魂被撕碎,魂力流逝。
奇怪的是,他没有和其他小鬼一样消逝。
恶鬼找到了乐趣,将他圈养在塔楼。
数不尽的黑暗时刻,他每日被抱着啃噬,在死亡与新生的重复中麻木。
有一天,名叫赤瑜的恶鬼桀桀地说了句“无趣”。
赤瑜打碎锁魂链,跑了出去,又跑了回来,他带回了一块玉,血红血红的。
那块玉化进了萧羽的灵魂,赤瑜啃着加了料的灵魂,心满意足。
萧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赤瑜放出塔的。
只记得自己被压着送入轮回,如果重生不能带着赤瑜回到冥府,那么他将会面临被碎成齑粉的结局,和他所有有关联的人,都会被打入红莲地狱。
他冒险上昆仑企图用招魂术法补全自己残缺的魂魄,无意在昆仑水镜中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
他做出了选择,以身饲玉。
十年前,他哄骗赤瑜以本命灵剑将他镇压在望城山一隅。
十年后,他会成为最好的容器,在赤瑜没有犯下大错前把他送回地狱。
在这个世界,曾经他走过的世界。
萧羽依稀能回忆起每个重要节点发生的事情。
这里有他的父皇母妃,有萧瑟萧崇。
熟悉曾经的敌人。
就可以把他们当做棋子去制衡现在最大的敌人。
这是属于他的优势。
也是他最大的秘密。
现在,他的好六哥,这个他曾经最讨厌的存在,会成为他最大的助力。
“不、不需要,谢谢。”萧瑟眼皮直跳,在萧羽提出愿意治疗他的隐脉试图靠近动手的时候,他一脸无情地拒绝。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不信任的因素,也有部分出于预感。
笑话,他可差点在破道观被这个弟弟刀死。
萧羽一番好意被拒,心下计较,想到黄金棺材,人就不恼了。
萧瑟不好骗,不代表另一个也不好骗。
只要他搬出娘亲,那家伙什么都会答应。
呵。
马车里,几个人安安静静。
雷无桀戳了戳萧羽,扮了张鬼脸。
萧羽看见雷无桀故意作蠢的样子,孩子气就上来,吵吵闹闹作一团。
对嘛,实在不行,他还有个雷无桀。
都比萧楚河好使。
“你在想我?”萧瑟眯眼,风流道。
“不,我没有。”萧羽此地无银地掩饰。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