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文焕带着阿顺回到了南都。
这条回家的路,阿顺整整走了三十年。
他隐姓埋名的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南都世子鄂顺回来了。
他久久伏在家人的坟墓上诉说着对他们三十年的想念与委屈。
文焕一直陪在阿顺的身边,他只想余生给他最好的爱!
(接正文)
天亮之后,文焕做主带着昏睡不醒的鄂顺离开了墓地。
他的阿顺把三十年的眼泪都撒在了这里,他实在太累了。
昨晚鄂顺睡着的时候,他把那些合欢花都放在了香囊中,又亲自放在了他的胸口里。
文焕知道,合欢花熟悉的香气可以让阿顺睡的更踏实些。
香囊是他悄悄让管家在南都寻了很久的绣娘做好的,一直精心保护的很好,没有拿出来。
他想给阿顺在路上一个惊喜。
他也知道阿顺离开亲人的坟墓一定会更想念,把合欢花放在香囊中总会给他一些安慰。
文焕实在不知道还能为阿顺做些什么,他只能想起什么便做什么。
当然,他也相信不管做什么,阿顺都是高兴的。
从昨晚到现在,鄂顺一直在文焕的怀中昏睡着。
昨日一整天的悲恸让他体力耗尽不说,还让他再次犯了心口疼。
文焕特意没有叫醒他,想让他多睡一会恢复体力。
当然,睡着也不会想起那么多令他痛苦的往事。
文焕答应鄂顺要带他去海边。
那条颠簸冗长又充满新生的路,他们可以慢慢的走。
"哥······"
"你醒了?"
鄂顺知道已经远离了亲人的墓地,他也知道此生再来已是不太可能了。
与亲人再次相聚,他也只能是梦里。
寿元耗尽的他是要去九幽炼狱的, 父亲、母亲和姐姐不会在那里与他相见。
那么能在梦中相见已经很好了,还能奢求什么呢?
"哥,我们要去哪里?"
文焕将斗篷替他盖的更紧一些,"去东鲁的海边,你不是一直想去吗?答应了你很多年,拖到现在才带你去!"
鄂顺像孩子一样纯真憧憬的笑笑,"什么时候去都没关系!真好,可以见到大海了!"
"哥,这个香囊什么时候做的?我很喜欢,像姐姐给我做的那个!"
文焕的手指轻柔的抚弄着他的唇边,怎么都宠不够的样子。
"做了有段日子了,我托管家来南都找最好的绣娘做的。我记得你姐姐给你做的香囊大概的模样,这些年我一直都没忘记。只不过,还是不能一模一样。"
鄂顺握着香囊幸福而满足的闭上眼睛,"哥!你把我从小惯到大,都惯坏了!"
他又拉过上一次弄伤文焕的那只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文焕只知道阿顺此时的亲昵是情到深处的流淌,他又哪里知道阿顺的心在流血······
他的后悔与懊恼无休止的折磨着他!
他不怪家中那些阴谋诡计的魑魅魍魉,也不怪她们恶毒的诅咒与侮辱。
他怪自己怎么能那么鬼迷心窍的一次次伤害文焕。
"哥,小时候我做错事,你还会敲我脑袋让我长记性!你再敲敲我好吗?"
文焕淡然一笑,"你这孩子又说傻话!小时候你不懂事,敲敲脑袋长记性!现在你长成大人了,怎么还能再敲脑袋呢?"
鄂顺压抑着泪,他还是那么随意的开着玩笑,"不!我没长大呢,也没长记性!我想让你再敲敲我,好吗?"
文焕宠溺的笑着,抬手轻轻在阿顺的头顶敲了三下。
他如小时候那般的"教训","说!做错了吗?长记性了吗?以后还犯不?"
鄂顺陡然间将头转向一边,视线却在这一霎那被泪水模糊一片。
他依然努力的笑着回答,"我做错了,长记性了!以后······不犯了!"
文焕满意的"配合"着他,"长记性就好,不然下次还敲你!"
"哥,我现在做梦经常会梦到朝歌的日子。"
文焕也陷入了过去的回忆,"对,我也是!会经常梦到那时候。"
"苏全孝最不会说话了,每次都惹姬发和崇应彪生气!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文焕随手摸了摸阿顺的胸口,生怕他犯了心口疼硬忍着不说。
他确定阿顺的心跳平稳才松了一口气,继续与他一起回忆。
"阿顺,等我们从海边回来,我带你去西岐吧?你是不是想姬发、杨戬和哪吒了?"
文焕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一抹幸福的笑容涌向腮边,鄂顺连连回应,"对啊!很久没有见到姬发和杨戬他们了。我还真挺想他们的!"
"这好办,海边回来我们就去西岐!现在多的是时间,你想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
文焕想着从海边回来,他一定要带阿顺去一趟西岐。
不是为了念旧找姬发,而是姜子牙在西岐。
他想求姜子牙想想办法,治好阿顺心口疼的仙罚。
姜子牙是神仙,他一定有办法的!
不论是眼睛、是心头血、还是心肝,只要不让阿顺再受心痛如绞的折磨,他愿意求姜子牙一试。
他要让阿顺一点一点的好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孱弱不堪的等着耗尽寿元。
去往东鲁海边还要有两三天的路程。
文焕每到一个驿站都会让阿顺休息一天,隔天再启程赶路。
他舍不得阿顺在路上颠簸受罪。
文焕越来越后悔应该早一点把阿顺带出来。
自从出了侯府,一路上他的脸上都挂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这一路把这些年失去的快乐都找回来的了。
每天晚上安寝,阿顺就像小时候那般紧抓着文焕的衣袖不撒手。
为了能抵御住突如其来的心口疼,他每晚都会操心让阿顺把药吃了。
"阿顺,来!张嘴吃药!"
文焕轻轻摇着睡梦中的他,把药丸递到唇边。
此时的阿顺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像个没睡醒的小狗糯糯的蠕动着,还不时的发出小小的哼唧声。
"不要······别······吵我!"
文焕疼爱至极的笑看,他一手抱着阿顺,一手把药丸放入他的口中。
"听话,吃了药再睡!不然心口会疼,听话!"
阿顺迷迷糊糊的张嘴,把药含在口中。
文焕又拿着茶盏,把温水给他喂进去,柔声细语的嘱咐着。
"慢一点,别呛着!"
看阿顺喝完药,文焕吹熄了灯将他放在床榻上。
他刚躺下,阿顺便像个粘人的小狗一样又凑过来,小脑袋抵着他的胸口使劲儿蹭。
"哥······抱着我······"
"嗯······"
文焕腾出手,将阿顺的小脑袋贴在自己滚烫的胸口,渐渐的阖上眼睛······
这一路上,阿顺的胃口也出奇的好。
越靠近海边,鱼虾便越多。
文焕每一餐都会给阿顺准备新鲜的鱼虾为他补身体。
"多吃点虾!"
他扒好一支虾直接喂到阿顺的口中。
"嗯,好吃!"
阿顺满意的边笑边吃,"是比家里的要好吃呢!"
"当然啦!越靠近海边,鱼虾越好吃!"
鄂顺又仔细的挑着鱼刺,确定没有刺后放到文焕的菜盏里。
"哥,你吃!没刺!"
文焕故意表现出很嫌弃的样子,"你看你剥的,好丑!"
阿顺忙低头看看,"丑吗?这是吃的,不是看的!丑就丑呗!"
"都说色香味俱全,你这剥的这么丑!还有什么好味道!"
阿顺知道文焕在开玩笑逗他,"丑就别吃了,我吃!"
说着,他伸手拿过菜盏打算自己吃。
文焕忙把他的手按住,"哎哎,这孩子脾气还大的很!我也没说不吃啊!"
阿顺也故意顺着他的玩笑,"丑就是不好吃,你就别吃了!"
"我就吃!丑,我也吃!"
文焕起身半坐起来,就着阿顺的手,直接在菜盏中把那块鱼吃了。
"嗯!虽然丑,但是不影响美味!"
阿顺一副胜利的样子得意的笑着,"你还敢说丑!"
文焕狡黠的也笑着,"这世上只能我一人说丑!"
"对!天下第一的姜文焕才可以说我丑!"
"哈哈哈······"
"哈哈哈哈······"
······
"哥,我给你梳发吧?"
睡前浴身,阿顺突然想给文焕梳发。
文焕泡在热水中惬意的闭着眼,轻声回应,"嗯,你梳吧!"
阿顺站在他身后,拿着檀木梳子一下一下,柔柔的梳着。
"哥,你还记得上一次我给你梳发是什么时候吗?"
文焕闭着眼睛肯定的回答,"是你从昆仑神墟回来。那时候我身子不好,你一直照顾我。"
"对!想一想都快两年了!这两年一直是哥强撑着身子照顾我!"
阿顺拿着棉巾一边擦着文焕的背,一边感慨动情的说着。
文焕的手轻扣住后背上阿顺的手,"你这孩子,有时候净说些客套话。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谢谢吗?"
阿顺停下手中的动作,在雾气中他的双眼噙着文焕看不到的泪,不敢落下来。
他低着头,靠近文焕的依然宽实的后背,将面颊贴在他的后背上。
文焕先是一怔,下意识不由的身子一僵,挺直了全身。
马上,他长呼一口气缓缓的放松,让自己背后的肌肉柔软下来应承着阿顺温凉的面颊。
"哥,不论在哪里,我都会陪着你的······"
阿顺的泪顺着他的鼻尖,还是滴落在文焕背后的水中······
是的!
他决定了!
他要走了,永远的离开文焕······
海边一行是他们人生最后一次的相守······
他这个"妖孽"不能只为自己这一段无法割舍的情,毁了东伯侯的千古名节。
后世的史书上可以写南伯侯世子鄂顺,被殷寿斩杀于龙德殿,享年十九岁。
可以写鄂顺身死飞升昆仑神墟,修为"贪狼星君"。后因触犯仙律,褫夺仙籍后被打入九幽炼狱,永世不得超生。
可以写"贪狼星君",罔顾人伦纲常、背信弃义、安陵祸主,为后世所不齿。
但是他不能让后世的史书写,东伯侯姜文焕为安陵挚爱不忠不义、不仁不德、抛妻弃子,为后世所唾骂鄙夷。
他必须消失的干干净净,他要姜文焕做万世敬仰的东伯侯姜文焕,而不是匹夫姜文焕,更不知安陵浊人姜文焕。
"哥,明天我们就到海边了吗?"
"嗯,明天就到了!"
阿顺温柔的梳着文焕的头发,"哥,等会你也给我梳梳发吧!"
"行啊,我也给你梳!"
文焕又换了一桶更热的水,这样浴身后的阿顺会睡的更安稳。
其实每一次替阿顺浴身,文焕的内心挣扎、痛苦又伴随着幸福和无奈。
他十九岁年轻挺拔的身体却布满了骇人的刑伤。
这一道道鞭痕就是阿顺对他永远不改的誓言。
胸口那一道惨烈的伤口更是阿顺对他永远虔诚的爱恋。
"阿顺,我很蠢!我爱你,却不知道怎么去爱你!"
阿顺把不舍的眼泪生生咽进心里,那排山倒海的悲伤全部都留给来自己。
他的脸上全是幸福的笑,仿佛已经置身于盛开的合欢花海。
"哥,我们爱了三十年,是不是?"
阿顺一说出"三十年",文焕的壁垒坍塌了。
他的阿顺十九岁就被如此残忍的杀死了!
利刃割喉······
他该有多疼啊······
他们相守了十年,等待了二十年。
如果受上天眷顾,他们还可以相守十年!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相守二十年,等待二十年······
"阿顺,三十年算不得什么!余下的人生,每一天我都会陪着你!所以,你要给哥争气,把身体养好!我们还有第二个十年,知道吗?"
"好!我给哥争气!好好爱惜身子!"
有吗?还有第二个十年吗?
阿顺知道,这便是生离死别了······
别说十年,连后面的八年也没有了······
西岐之约,也没有了······
他依然没有后悔为这两年相守的牺牲。
他知足了······
猛然间,他的耳边突然响起脱仙籍时,执法星君每一天都会问他一遍,"还脱仙籍吗?"
十天!整整问了他十遍!!
鄂顺在心里依然坚定的只有一句话,"求师尊成全!"
仙籍可以脱,九幽炼狱可以去,更可以离开文焕。
而这份爱的坚守,永生不改!无悔!!无怨!!!
文焕流着泪,一下一下的擦拭着阿顺全是鞭痕的后背。
"阿顺,这些伤······还疼吗?"
"不疼了······早都不疼了······"
文焕无法再压抑内心的心痛,这些伤痕每一天像魔鬼一样折磨着他。
他环抱着阿顺的脖子,深深的吻着他的颈窝,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香气。
文焕现在有点理解颜陌有一次无意中说,叔父身上的香气令人沉醉。
在湿润的雾气中,他贪婪的呼吸着阿顺的香气也沉醉其中。
阿顺轻咬着唇,抬着头闭着眼睛······
任文焕吻着他的后背、颈窝、脖颈······
许久过后,阿顺软软的轻声说道,"哥,我困了,你抱我出来吧!"
文焕从水中将阿顺温柔的抱出来,轻放在床榻上,替他盖好锦被。
"等一下,吃了药再睡!"
文焕把药丸早已准备好,又倒好了温水。
他看着阿顺把药吃了,然后半靠在床背陪着他。
阿顺还是像粘人的小狗一样握着文焕的手,扎进他的怀中甜甜的睡着了。
"哥······"
"嗯······"
"明天我想吃米糕,可以吗?"
"当然可以!"
"嗯,那我睡了······"
"睡吧,我的小马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