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简视角)

走出那家巫师小酒馆的壁炉后，我还在犹豫不安，怀疑匆匆赶来拜访是否合适。万一玛丽的邀请只是客套之语呢？万一她的新主人一家不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呢？万一我又受到上次那样的羞辱呢？按照我原先的安排，我现在应该和弗兰克一起去卡佳家做客，品尝“全英国最美味的牡蛎”，还有去威尔士一处著名的巫师战争遗址参观、去对角巷买魔药原料……虽然我可爱的小朋友们大方地原谅了我的缺席，但我还是心存愧疚。

我用飞路网来到这家酒馆后，向老板，一个胖巫师问道：“您好，这附近有个叫桑菲尔德的地方吗？”

他摇摇头。我只好离开这儿，朝着附近的一个麻瓜旅馆走去，那里可能有人知道桑菲尔德。

幸运的是，很快我就等到了来接我的人，一个沉默寡言的车夫。看来前几天匆匆寄出的信玛丽收到了，也证明这家人确实像她信中说的那样待人友善——为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客人派马车。路很难走，夜雾茫茫，恍惚间仿佛过了很久，他才对我说：“这会儿你离桑菲尔德不太远了。”

我再朝外面张望。我们正经过一座教堂，我看见天空衬托着它那低矮宽阔的钟楼，钟楼上的钟刚敲响一刻钟。我还看到山坡旁有窄窄的一长串灯光，表明那儿是一座村庄或者是个小村落。大约过了十分钟，赶车的下车去打开了两扇大门。我们驶了进去，门又在我们身后砰地关上了。现在我们缓缓地驶上车道，来到一幢房子宽阔的正面。从一扇挂着窗帘的弓形凸窗里透出烛光，别的窗口全都一片黑暗。马车在前门停了下来。一个女仆来开了门，我下了车，走进门去。

“小姐，请走这边好吗？”那个姑娘说。我跟着她穿过一间四周都有高大的门的方形大厅，然后她把我带进了一间屋子。一开始，屋子里的火光和烛光照花了我的眼睛，因为这跟我两个小时来已经习惯的黑暗对比太强烈了。不过，待到我能看清东西时，只见展现的是一幅舒适喜人的图景。

一间舒适、小巧的房间，欢快的炉火边有一张圆桌，一张老式的高背扶手椅上，坐着一位再整洁不过的小个子老太太。她戴着寡妇帽，穿着黑绸长衣，围着雪白的细布围裙，面庞和蔼。她放下手里的编织活儿，站起来亲切地迎接我：“你好吗，亲爱的？我想你就是里弗斯小姐的表妹爱小姐吧。她和瓦伦小姐在吃晚饭，很快就来。快，到火炉这边暖暖身子。”

“非常感谢，您是费尔法克斯太太？”

“是的，莉亚，给这位小姐弄点热的尼格斯酒，再拿几块三明治来。顺便告诉里弗斯小姐她的表妹到了，请她晚饭后到我这儿来。”

她的热情招待让我倍感愉悦，想不到我会受到这样友好的对待。虽然我早给自己施了个暖身咒，但为表礼貌，还是坐到了火炉旁。

突然，一阵银铃儿般的笑声响起，还有衣裙和地毯摩擦的窸窸窣窣声、急促的脚步声。声音停住，房门打开，一个小身影扑进费尔法克斯太太怀里，她身后的女子笑意盈盈，对我颔首。

“亲爱的玛丽！”我喊道。她上前一步，把我拥入怀中。

“亲爱的简！”晶莹的泪珠在她蔚蓝的双眼中滚动，她淡褐色的长发拂着我的脖子，弄得我痒痒的。我很不好意思，被表姐像抱小孩子一样抱着，这时那个带着欢笑的声音解救了我：“亲爱的玛丽小姐！她就是你的妹妹吗？”

“这是我的学生，阿黛尔.瓦伦。阿黛尔，她是我的表妹，简.爱。”玛丽为我们作介绍，我看清了这个小姑娘的模样：身材纤细，面色苍白，五官小巧，过长的鬈发一直垂到腰际。在我这些年见过的小女孩中，只有格林格拉斯家的芙蕾雅、伊杜娜、西格莉德三姐妹的容貌能与她相提并论。如果瓦伦小姐的面色再红润一些，就和橱窗里的洋娃娃、童话故事里的小天使一模一样了。

她很活泼，一双大眼睛灵活地转来转去,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悄悄地用魔杖变出几个小玩意儿，拿给她逗她开心，她果然被吸引住，走到一边去玩起来。玛丽和我聊起来，费尔法克斯太太坐在高背椅上微笑地听着。

“所以，这座庄园的主人是罗切斯特先生？您不是这里的主人？”听完玛丽的介绍，我惊讶地对费尔法克斯太太说道。

“不过他很少到这儿来，我教阿黛尔四个月了，还一次都没见过他呢。”玛丽侧耳倾听窗外传来的钟声，低声道：“十一点了呢，该去休息了。”

我们向费尔法克斯太太道晚安，她让女仆莉亚领我去给我准备的房间。我们在房子里穿行，我留意到楼梯的梯级和栏杆都是橡木的，楼梯的窗子很高，镶有木格子。楼梯上和走廊里，都笼罩着一种阴森森的、地下墓穴般的气氛，使人产生空旷和孤寂的不愉快感觉。这里缺少霍格沃茨城堡里欢快的人气，也缺少我家和沼泽山庄的精致温馨。因此，当我最后被领进我的卧室，看到房间很小，而且里面陈设着普通的时式家具时，我心中不由得一阵高兴。

起床后，我给自己的衣服施了清洁咒，整整齐齐地穿好。这是我为数不多麻瓜衣服中比较好的一件，尽管它也是黑色的，和我习惯的霍格沃茨校袍、工作长袍差不多。虽然我只能穿得很朴素——因为我的衣服件件都做得十分简朴——可是出于天性，我仍然力求穿得整洁。不修边幅，或者不注意给人什么印象，都不是我的习惯。正相反，尽管我长得并不漂亮，但总希望自己尽可能显得好看一点，尽可能得到别人的好感。有时候我会惋惜，为什么我没能拥有玛丽那样柔顺的秀发、伊丽莎白那样动人的眼睛、米娅那样窈窕的身材？可偏偏我生来如此，身材就是这么矮小，五官就是这么平淡，脸色就是这么苍白。但我告诫自己不应为此伤怀，徒增烦恼——我已经拥有魔法的恩赐，也已收获幼年不曾拥有的亲情、友情，美貌对我来说其实无足轻重了。

我穿过铺着地席的长走廊，走下光滑的橡木楼梯，来到大厅。我在那儿逗留了一会儿，看了看墙上的几幅画，又看了看从天花板上垂下的一盏青铜吊灯，还看了一座大钟，这座钟的外壳是用雕有精细花纹的橡木，以及因年深日久和擦拭变得乌黑发亮的黑檀木制成的。大厅的门半开着，我走了出来。宅子灰色的正面正好被宅后一片白嘴鸦栖身的树林衬托着，林中哇哇鼓噪的居民们，这会儿正在到处飞翔。它们飞过草坪和庭园，纷纷停落在一个大草场上。草场跟宅子隔着一道坍塌了的篱笆，那儿还有一排高大的老荆棘，一棵棵都粗壮多节，高大得简直像橡树，说明了这宅子名字的来源——Thornfield，“荆棘地”。

霍格沃茨现在是什么样子呢？禁林里每一棵树上挂满了霜雪，猎场看守戴维的龙皮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提着斧头和魔杖，去林子里砍一棵最漂亮的花旗松当圣诞树；学生们在走廊里跑来跑去，拉开一包包费力拔烟火，五颜六色的光芒照亮了古旧的城堡，戴着各种圣诞装饰互送礼物；一只只猫头鹰，穿过整夜的风雪、跨越大半个英国飞进礼堂，向下面目露渴盼的学生扔下家里送来的包裹和礼物，咕咕叫着飞远……过去的九个圣诞节，我都是这样度过的。不同的风景，也让我对在桑菲尔德的生活有了更多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