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新雪初霁,朝阳吐辉,软红光里涌银山。
楚天佑四人共乘一辆马车,行过山间小路,又一路东行,驶入东陵。
“四位客官,现在已经到东陵地界了,咱们是就到这儿还是再往前走走?”
白珊珊挑开侧窗布帘,向外眺望,发现他们已至城墙前,墙上积雪皑皑,城门上雕刻着三个大字---东陵县。
冷风卷着雪的湿气袭入窗棂,寒气直往颈项钻,她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鹤氅。
放下布帘,白珊珊看向身旁的楚天佑:“天佑哥,咱们是先到客栈略作修整,还是就此下车?”
敛目养神的楚天佑还未回应,坐于对侧的丁五味倒先抢过话头:“珊珊,这外头天寒地冻的,还是先到客栈,让店小二买几笼热乎乎的包子,先填饱肚子要紧,然后再....”
赵羽面无表情的睇来一记冷眸,丁五味缩缩脖子噤了声。
楚天佑莞尔:“珊珊,咱们在车厢里坐了许久,不如就此下车走走,看看此处的官景民情。”
白珊珊颔首:“好的天佑哥。”
四人步下马车,驭车的伙计扬着马鞭踽踽远去,车轮在雪地里又撵出两道辙痕,绵绵延延,布满来时路。
楚天佑身着狐白之裘,城前而立,见时有行人车轿往来,还有经商小贩挑着竹担,从他身前缓缓走过。
城楼依势而建,气势雄伟,城下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此县应是富庶之地。
这么想着,他噙起一抹笑意,转首看向身侧二人:“珊珊,小羽,咱们进城吧。”
“好的,天佑哥。”
“是,公子。”
楚天佑方欲移步,发觉竟不见丁五味的影踪。
“诶,五味呢?”
“我在这呢。”
楚天佑蓦然转身,见丁五味从城墙里侧探出头来,笑嘻嘻地看着他三人:“徒弟,珊珊,石头脑袋,这附近没有卖包子的,我瞧这酥饼香喷喷的也不错,正好也分给你们尝尝。”
他向楚天佑三人走来,怀中果然抱着一个油纸包裹。
那酥饼两面金黄,入口外脆里嫩,不油不腻。
“小二,再来一碗米粥!”
四人坐在一家食楼中,那几张酥饼皆已入腹,桌上的小菜也已用了大半。
丁五味双颊鼓鼓,兴许是吃噎了,端起店小二新上的米粥,顾不得再用汤中瓷勺,仰首就往嘴里送。
轻敲折扇的楚天佑忍俊不禁:“五味,你慢点,无人与你争抢,”将身前的一碟宫保鸡丁递到丁五味面前,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这整碟菜肴倒入自个儿的饭碗中。
丁五味此番吃相,倒也不能怪他。
先前途径九原县,四人途径偏远之地,周边荒芜,并无客栈食肆,只好借宿农家。
未曾想幼年就游历四方的丁五味竟然水土不服,吃不惯九原特有的餐食,幸好那农家老伯在入秋之时晾晒了些许红枣,勉强能让他凭此度日。
这次行经县城富庶之地,自然少不得一顿饕餮,以填充他空鸣已久的腹腔。
末了,碗中粒米不剩,丁五味靠在搭着马褂的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口中还念念有词:“俗话说民以食为天,一顿不吃饿得慌,我这都多少天没吃顿饱餐了,在这里得如数偿还。”
白珊珊半趴在方桌上,抿唇抑笑,抬眸见楚天佑的眼中亦是盈满笑意。
赵羽早已默默候立在楚天佑身后,时不时瞥向丁五味,对他无可奈何。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拦截官驾!”
“大人,民女求大人对家父网开一面!”
食楼下忽然响起一声大喝,食客皆惊诧,有人推开一扇窗棂,众人纷纷往楼下看去。
楚天佑拾扇起身,走至窗棂,展开折扇遮在额前抵挡风雪,寻声垂首望去。
街道积雪已清,道路两旁聚满行人,一红衣女子跪至官轿前不停叩首,手中还握着纸卷。
两名身材魁梧的侍卫横刀立在她身前,依然在厉声呵斥跪地女子。
楚天佑一眼便知她所握的纸卷便是诉状。
莫非此处亦有冤情?
楚天佑眉峰微蹙,若有所思。
官轿的锦帘掀开一角,轿旁师爷打扮的人俯首探身,似在听从轿内之人的吩咐。
随后快步走至那两名侍卫身旁,楚天佑观其唇形,知晓他应是在命红衣女子呈上诉状。
“天佑哥,想必那女子定含冤未雪。”
“不错,”楚天佑颔首,“珊珊,随我下去看看。”
白珊珊随他齐齐转身,楚天佑身后的赵羽亦快步跟上。
瘫在高椅上的丁五味见三人见从他身旁经过,步履生风,忙问:“喂,徒弟,珊珊你们要去哪呀?”
楚天佑脚步一顿,利落转身:“去看看那拦截官轿之人所谓何事。”随即匆匆离去。
丁五味:......
这徒弟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
楚天佑三人走出食楼,步入街道。
街上围观的众人已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赵羽率先走上前去,拨开摩肩擦踵的人群,当前辟出一条路来,楚天佑与白珊珊得以穿过人群,立于前列。
寒冬腊月,那女子仍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原本葱根似的手指已然红肿得不成样子,冷风凌乱她额前的发丝,圆圆的脸颊稚气未脱,不停用袖子抹去溢出眼眶的泪水。
她左不过豆蔻之年,还是个孩子。
稳坐官轿中的知县不过在阅一纸诉状,也不知那状上的内容到底有多晦涩难懂,竟需看这么久。
楚天佑紧握折扇,眸中闪过凌厉之色。
周围行人交头接耳,议论不休。
楚天佑无心去听身周百姓作何评论,目不转睛地望向那顶华丽的官轿。
轿帘上的玉珠流苏随风瑟瑟摇摆,终于,官轿中人有了动静。
只见那绣着獬豸的锦帘仅撩开一条缝,那稳坐轿中的官老爷从中丢出方才递进来的纸张,那载满墨字的纸张无所依傍,纷纷飘落于地。
一名官差高声喊道:“起轿,闲杂人等回避!”
拦在那女子身前的两名衙役一左一右,粗鲁地抓起她的上臂,不管不顾地将其拖拽到路边。
人群中的议论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听起来像是压抑着,敢怒不敢言。
楚天佑紧握折扇,胸腔已起怒火。
白珊珊秀眉紧蹙:“想不到此地官吏竟也是尸位素餐之辈,弃民于不顾。”
赵羽眸光冷如玄冰,要不是楚天佑抬扇作拦,恐怕他此时此刻早已冲上前去,提起那县官的衣领质问当今国主一向仁民爱物,为何他作为地方父母官,竟悖逆圣意,视民如草芥!
楚天佑倒是更忧心摔倒于地的女子:“先去瞧瞧那名姑娘有没有伤到。”
白珊珊快走一步,正要接近用手撑着地面勉强站起的小姑娘时,不想有一人挤出人群,为她披上一件碎花棉袄。
那男子身量较高,宽肩粗颈,身上套着蓝色锦袍,几缕发丝灰白从便帽中滑到鬓边,双眉灰黑稀疏,领上御寒的褐毛被霜雪濡湿大片,看上去饱经沧桑,一双眸子却晶亮如珠。
他冲着渐行渐远的衙役厌恶地翻一白眼,然后为那名姑娘拍去身上的尘埃。
“纹萦,你已经求他求了四五次,次次都是无功而返,不如回去再想想办法。”
“可是...刘叔,不去求县老爷我还能去求谁呢?爹爹后日就要被问斩了!”
那男子眸光一暗,显然是犯了难。
这时,一书生打扮的年青人在人群中踮起脚尖,声音在七嘴八舌的熙攘里格外清晰:
“姑娘,求他没用,不如赴京叩阍!”
楚天佑阖目,长长吐纳一息,在抬眸时更添几分锐利:“小羽,四处查访,务必如实了解此处官景民情。”
赵羽颔首:“是。”
“晚些时辰,你与五味先至朋来客栈,咱们于彼处相聚。”
“是,公子。”
楚天佑侧首,目光柔和些许:“珊珊,你随我去一趟县衙,今日咱们便去会一会那县官。”
白珊珊已立至他身侧:“好,天佑哥。”
彩蛋:
扇扇碎碎念:
楚天佑于民间游历除了寻找太后,体察百姓之疾苦也是他此行的使命,并且楚天佑刚刚复国,“那前朝遗祸、伦常败坏,所见到的,是百姓处处疾苦、民不聊生”,本单元故事就是基于此进行衍生创作。
古来天下兴亡皆是百姓苦,龙珊羽味便是照亮灰色世界的光明。
王侯将相的风花雪月固然动人,但宛如萤烛之光的布衣平民同样拥有魅力。
小扇继续尝试描写群像,除了主角团,也尽可能将每一位人物刻画的生动丰满。
因为是剧情向,前期甜蜜撒糖的互动不会那么多,龙珊的感情其实还是在相互吸引的初始阶段,后续发展..就不剧透了,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