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徒弟，珊珊，石头脑袋，你们在哪？”

夜色茫茫，枝木摇曳不止，丁五味步履仓皇，已是大汗淋漓。

他的呼唤在蒙蒙薄雾中散尽，回应他的，只有厉风的嘶鸣。

圆月不见半分皎洁，阴森森地压在头顶，猩红得似能沁出血来。

“这这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眼前浓雾弥散，看不清前路，偏偏这时还要雪上加霜，一声狼啸幽幽传入耳中，丁五味顿时只觉脊背透心凉。

老天呐，我丁五味平时也就贪点财，可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啊,这辈子不会真就交代在这儿吧？

丁五味哆哆嗦嗦地想着，双腿发软，却仍不敢停下脚步，像只无头苍蝇般乱闯，只盼及早逃离这鬼蜮似的迷林。

突然，

丁五味不知踩到了什么圆滚滚的硬物，一个趔趄差点以头抢地。

“哎...这...啊！”

抱怨的话尚未吐出齿缝，以手撑地的丁五味才发现绊住他的可不是什么大石头，而是个死人骷髅！

光秃秃的骷髅瞪着黑黢黢的大眼眶，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盯得丁五味浑身哆嗦，后背冷汗直流。

可未等丁五味缓过神来，迷蒙晦暗的大雾中忽然伸出一只枯枝似的手来，那手瘦削的只剩皮包骨头，看起来似在拼命地抓取什么，青筋暴起，张着嶙峋的手指一点点向丁五味逼近。

刹那间，一阵大风起，浓雾消散，未见白日，目光所及之处，竟是万千白骨。

他们张牙舞爪，呜咽着，扭动着，拥挤着，从四面八方匍匐而来。

......

"别，别过来！"

丁五味吓得仰翻于地，蹬着土地拼命地欲往后退，可任凭他怎么使力，依旧动弹不得。此时此刻他对平日里总是待他厉声厉色的赵羽也怀念起来，恨不得这个石头脑袋从天而降，举起他那明晃晃的大刀将这些鬼魅劈个干净。

石头脑袋，徒弟，珊珊，你们在哪...

——

“啊！石头脑袋、徒弟、珊珊，救命啊！”

“五味？”

“五味哥？”

屋外寒英乱舞，暮色将至，楚天佑、白珊珊正对坐在火炉旁的软塌上弈棋。

梅香盈室，窗外时闻碎玉声。

一旁的赵羽挺立如松，正不动声色地端详棋盘上势均力敌的局面。

白珊珊着蜜合色棉袄，三千青丝只用一只流苏金钗半挽垂云髻，正放下指尖的白子欲提紫砂壶为楚天佑斟满一盏新茶。

不过一声尖利的嘶吼将这温馨恬然的画面打得稀碎，毫无防备的白珊珊闻声一颤，腕上不稳，几滴滚烫的茶水不慎洒出，恰好溅到楚天佑的素白袖衫上。

楚天佑眉心一蹙，无奈地望了一眼熟睡中惊坐起的丁五味。

“对不起，天佑哥，你没事吧。”白珊珊忙拿起绢帕为楚天佑擦拭浸湿的袖衫。

楚天佑看着白珊珊勾起一抹笑，任由她打理自己的衣袖，嘴上却道：“哎，珊珊，无妨。”

赵羽冲着丁五味横眉冷目：“丁五味，大半夜的，你瞎嚷嚷什么？”

那厢活像撞鬼的人儿一见有搭腔的，连滚带爬地从床榻上跳下来，鞋也顾不上穿，跑到他三人面前手舞足蹈地大叫：“徒弟呀，我这次可没骗你，我是真见到鬼了，爬得到处都是，实在太吓人了，并且,”丁五味越说越起劲，“并且，我还看见他们互相残杀，骷髅滚得到处都是...”

“哦？”任凭丁五味所言之景有多惊世骇俗，温文尔雅的白衣公子端的是不动如山，他眉梢一挑，狡黠道，“五味，你不是对珊珊说你最擅长抓鬼的吗？抓鬼之人怎会怕鬼呢?”

正收起手帕的白珊珊抬眸，恰好对上楚天佑睇来的神色，她眸光微闪，心领神会地故作疑惑，同样对丁五味投去质疑的目光。

丁五味一怔，剩下的话硬是被噎回喉咙里。

他悄悄瞥了眼白珊珊，随即干巴巴地改口：“谁...谁说我怕鬼了？我是要告诉你们，本大仙是如施法降妖除魔的！”

赵羽摇首轻叹，此人分明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好啦五味，”楚天佑拾扇起身，折扇在丁五味肩上轻点，“子不语怪力乱神，世上的鬼神之说，多半是世人的精神寄托。”

“是啊，五味哥，我看哪，就是你这两日《聊斋志异》读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丁五味见楚天佑与白珊珊一脸笃定，又环顾四周并未发现有何异样，缓缓长舒一口气，抹掉额头上的冷汗。

“好吧，那我继续睡了。”说话间，丁五味打了个盹，转身走向里屋,继续睡他的回笼觉去了。

房中烛火半燃，蜡泪滴落铜台。

“公子，天色不早，明日我们还要赶路，您与珊珊姑娘还是早些歇息吧。”

楚天佑闻言眸色一肃，微微摇首：“无妨，再等等。”

赵羽自然知晓国主所言何事。

叶氏父子在国主复位后逃亡民间，窃国之心不死切，反而愈演愈烈，先是勾结民间乱党余孽组建屠龙会，又散布流言玷污国主声名，更甚者竟纵容手下于民间强抢民女、烧杀掳掠。

于民间游历寻母的一国之君知晓叶氏贼子暴虐行径后忍无可忍，当即下旨命监朝理政的汤丞相通令全国缉拿叶氏逆贼，近几日，接暗卫报，汤乐已寻到叶氏逆党的蛛丝马迹，密信正八百里加急送往东陵。

白珊珊向里屋瞧了一眼，转首压低声音凑在楚天佑耳侧：“天佑哥，您已命赵羽哥楚国四境内部署兵马，出境口岸皆驻重兵，叶氏父子大势已去，他们插翅难飞。”

叶氏狠辣奸诈，白武将军因劝谏被叶洪处以极刑，白珊珊母女曾受叶麟蒙蔽，一度以为白武将军落狱重病，是司马玉龙所为，受其煽动至京城欲刺杀国主，险酿大错，后白珊珊之母康虎妞为救白珊珊，亡于叶麟剑下。

血亲之仇，不共戴天，她恨不得即刻手刃仇人，以告慰父母亡魂！

楚天佑自然知她心中所念，温言安慰她："珊珊，天理昭彰，他们终得报应。”

白珊珊深吸着气，勉强抚平澎湃的心绪，郑重地点了点头。

又道：“天佑哥，赵羽哥所言不虚，汤丞相的密信未必能今夜送达，不如养足精神，明日及早赶路？”

“这...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