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后立刻为她包扎,一圈圈白纱仔细缠住她手腕,还是有星点的红透出来。重明血特殊的气味仍飘散着。然后解了绳子,用毛巾为她轻轻擦干净脸上的血迹,手隔着毛巾碰到她脸颊时,他发觉自己动作熟稔得像这样做了已有一辈子。
她的眼神依旧昏暗。他们在某一瞬间对视着,却仿佛只有一方能见。
张起灵移开染红的毛巾,许久不动,最终很轻地伸出手,覆住她的眼睛,仔细看她。她不躲闪,没闭眼,她的睫毛在他手心隐隐扫过,痒意顺着经络流到小臂。
那一刻他确信了,他们一定曾认识。因为那熟悉感强烈到不像在脑中,而是在皮肤里,每一寸皮肤,一摸就像被绒毛戳刺。他捡到一段深红色的过往。可里面只有颜色,没有故事,更没有她。
房里像灌满浓汤汁。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苍白面孔,他感受到了不同。他熟悉这样的距离,熟悉她的僵直,她微冷的脸颊,她沾血的美丽。他就那样突然地发觉自己本该要保护她的,可他一直在伤害她。他要保护的并非一个不想死的人,而只是她——
这个恨着他的姑娘。坚决得像遵循一种本能。
可关于她的一切还是堵塞于某个角落,顽固地迷失着。像一口入了喉,不能进肺的空气。
“你是谁?”这时,凌默呢喃一样问。
“张起灵。”他低声答。
“原名。你是不是张瑞青?”
“不是。可我不记得我的名字。”
“那告诉我,”
她轻轻吸口气,突然用力拉开他遮住她双眼的手掌,手指紧紧攥着他手腕。她露出的眼中,雾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毫不遮掩的恨,烧得那双眼睛有了糜烂的痕迹。那不能说是一种眼神了。眼睛,乃至她整个人,不过是装着恨的器皿。
“我是谁?”她问。
张起灵移开眼,不再与她对视,没有抽回手,目光移向她缠着纱布的手腕。
“巽乙五氏,末代铃奴。”他说。
她放开他。她的手茫然地悬空几秒,慢慢落回膝上。她坐得还是端正,她似乎不在乎面前人有没有听,语速平缓,空泛地突然开始叙说:
“见你第一面时,我想过你有没有可能是他。我开始有希望了,直到你回头看我。他不会像你那样看着我的。后来更确定了,我阿哥,不会逼我服毒。更不会推我下水。”
张起灵不答话。
好一会儿,他说:“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你是不敢。“她回。
他不接话,说:“上次给你吃的是止疼片,没毒。你不该那么快相信别人,”
随后,他又补充:“尤其敌人。”
“一直有人在跟踪你,身份不明。我会尽力保护你,自己要小心。每次‘召失魂’最短间隔多久?”
“两天。”她答。
“两天后再来一次。”张起灵停了停,又看着她的眼睛:
“我好像不该忘记你。”
“你是忘了自己了。”凌默站起来,扶着椅背,脚步有些虚浮。
她手按在在门把上时,回头轻轻唤他:
“张起灵。”
他“嗯”了一声。
“我只要我阿哥。他活着,我要见他。“她平静地说,”他死了,我要复仇。”
“我不是奴。你下跪,跪的只是凌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