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两个该下地狱的人

弗兰克林在天台看到了那个人。

“小丑！你这个——”弗兰克林抓住小丑的衣领，一把将他掼到天台的边缘，“该死的混蛋！”这一下似乎过狠了，小丑的头磕到墙上，又从嘴里吐出血来，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弗兰克林死命地掐着小丑的脖子，将他的头抵到墙上，似乎就想这样掐死他。再开口时，他已哽咽不已：“你，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一切荒诞，不经的真相。你却瞒着我！你戏弄我！你让我痛苦……”

小丑手里的枪抵上了弗兰克林的胸膛。弗兰克林看着小丑，没有反抗。冰冷残酷滴枪口抵着他左边的胸膛，滚烫的心脏一次次地跳动，一次次地主动接近那索人性命的魔鬼。属于小丑的，温热的血洒在他的手上，带进心里的，只有无穷的冰冷和难抒的愤怒。小丑不会向他开枪，弗兰克林深知这一点，他只会将枪塞进自己的手里，强迫自己将枪口对准他在乎的人，让弗兰克林更加痛苦。就像现在这样，弗兰克林手中的枪对准小丑的心脏，小丑的手紧握他颤抖的双手。小丑露出一个近乎苦涩的笑容：“如果你真的那么认为，开枪吧，亲爱的，只需要一颗子弹……”

是啊，只需要一颗普通的子弹，一切的痛苦、仇恨都将就此消散。

弗兰克林迟迟扣不下扳机，他久久地凝望着那双恶魔的眼睛，那双无时无刻不在讥笑、嘲讽的眼睛。他终于意思到一个可笑的现实：他和小丑，都不会杀死对方，他们永远无法扣下扳机，送彼此一颗自由的子弹，哪怕他们都早已罪孽满身。枪械落手，两个罪人彼此相拥，饱含世上最坚固的情谊。我的朋友啊，你令我痛苦，无边的恨意将我们联系地如此紧密，不可分割。

我们手里都握着杀人的尖刀，却毫无顾忌地紧紧拥抱，哪怕我们都知道，这短暂的安静之后，是再次的伤害。最开始，我由衷地喜爱你，我的朋友，但你夺走了我在意的、我拥有的，最后我才知道，是恐惧，唯有恐惧才能让我如此待你。我恐惧失去你这个可恶的、伤我至深的疯子。

弗兰克林感受着另一个人真实强烈而又滚烫的心跳，凝望这座美丽的罪恶的城市。

这座城市现在像是一幅平面图，

记载了我的挫折和屈辱；

我曾从那扇门里眺望夕阳，

在那座大理石像前面苦苦等待。

在这里，模糊的昨天和清晰的今天

给了我人类命运的通常的遭遇；

我在这里的步履

构成了一座庞大的迷宫。

在这里，灰蒙蒙的下午

等待着早上欠它的果实；

在这里，我的影子像一缕青烟，

将消失在同样模糊的最终影子里。

联系我们的不是爱而是恐惧；

也许正由于这原因，我才如此爱你。

——摘自 傅尔赫斯《布宜诺斯艾利斯（另一首）》）

在这一刻，弗兰克林恍惚地想要将此永存，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将刀子送进对方的身体。小丑一面笑，一面将他搂得更紧。弗兰克林看到蝙蝠侠正从另一边赶来。哥谭市上空笼罩的阴影，宛如这场闹剧结束，最坚定的符号。他将刀子按得更深，却叹了一口气：“我们都是那个该下地狱的人。”

我早就该杀了你的，从这以后，你杀的每一个人，犯下的每一场罪，都可以算在我的身上，算在那颗未曾发射的子弹上，算在我的一己私欲里。

当审判之日来临，我将为此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