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邱周郎

因为心怀愧疚，我悄悄咪咪地把外衣还到含章殿的偏殿里，借着月光写了个道歉的条子留在刘惔桌上。

刘惔咳咳！殿下这次又想怎么磋磨微臣？

我瞧你说的……本宫就请你帮个小忙，你都不肯……

刘惔（气鼓鼓地起身）小忙？殿下自己想想是小忙吗？

刘惔咳咳咳……

我（愧疚，又想逗刘惔玩）哎呀~刘大人息怒。（倒茶送到床边）不如好好想想，明天怎么和司空大人解释……

刘惔（急切）解释？啊！殿下莫非是用微臣的身份做了什么于恩师不利的事？！

或许是过分着急，刘惔剧烈咳嗽起来，气促到无法说话，却支撑着要起身去穿戴……

我哎~你这人怎么不经逗啊……

刘惔恩师于我……如同再造……若是因我……咳！

他身体一颤，俯身吐了一大口血！

我刘大人！刘大人！

我快！去黄壶署请太医来！

刘惔殿下……究竟……（他一把扯住我的袖子）

我是我不好，不该和刘大人开玩笑。

月光暗淡，我看不清刘惔的神情，却觉得羞愧难当。

他的身体无意识地颤抖着，喉咙里不断往外涌出血液，无力维持坐姿，向旁边歪倒。

我着急忙慌去扶，被他虚弱地推搡。

刘惔殿下……没有心！

我好好好，我没有心，我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刘大人如此君子一定不会和我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的，对吧？

刘惔……

刘惔唉……

他叹了口气，推开我的手脱力地放了下去，接受了我的搀扶。

大约是太医以为是小皇帝有恙，所以来得十分及时，看见我抱着一个成年男子，面面相觑。

我还不快过来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太医号脉之后说是心肺脏器虚损，又兼七情内伤，以致生胸痹之症，需针灸调理。

施针之后，刘惔平静下来，太医的助手将两个枕头摞在一起，扶他静躺休息。

刘惔多谢……

两个太医互相使眼色，留下药方和药剂就借口退下去。

我刘大人好些了吗？

刘惔（冷漠）微臣无事，多谢公主……咳……公主殿下关心……

我（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唇上）是长公主殿下。

刘惔（一怔，拱手）长公主殿下。

我方才老郡公同本宫说你有大才，本宫本来很是期待……

我但现在看，唉，巴邱的周郎，五丈原的武侯……

刘惔（敢怒不敢言）让殿下失望了。

我（轻笑）刘大人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等刘大人休息好了再说。

刘惔（神情有些松动，强撑）恭送长公主殿下。

我（正要迈步往外走走）

刘惔（忽然抓住我的袖子）殿下……殿下……

我（感觉到刘惔的手冰凉）

我刘大人？

刘惔为了抓住我的手腕而往前倾了一下，又没稳住身形，险些扑倒……

不知是不是我眼花，看见他快速瞥了我一眼，再看又没有异常，只见他右手捂着胸口，急喘与咳嗽让他全身抽搐起来……

刘惔殿下……救我……

一句话没说完，一大口血又被咳了出来！

刘惔的身体软绵绵地从床上滑了下去，任我怎么叫都没反应。

我再去叫太医！快去！

辛苦太医了，大晚上的，还没回到黄壶署又被叫回去。

一阵急救，又是顺气又是拍背，刘惔咳了痰出来，呼吸顺畅了一些，但依然昏睡不醒。

这一晚上过得……真是跌宕起伏啊……

第二天早晨我在含章殿的寝室醒来，小皇帝还在旁边打着小呼噜。

我（揉眼睛）呵欠……怎么回事？

司马衍（嘟嘟脸，半睡半醒地被宫人扶起来穿衣服）

宫人说我昨晚在侧殿睡着了，他们把我搬到正殿的。

司马衍阿姐……带阿衍出去玩吧……以前都是舅父带我出去……

我看到呈上来的衣服是帝王常服，便捂住阿衍的小嘴巴。

我陛下今后该自称“朕”了。

司马衍呵欠……朕？阿姐带朕出去玩……

我好，阿姐带陛下去式干殿玩。

司马衍式干殿？那是父皇的寝殿。

我今后是你的寝殿了。

司马衍（呆萌）那父皇睡哪里？

我当然是帝陵了。

司马衍帝陵？祖父去了帝陵之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那我以后是不是也再也见不到父皇了？

我（一愣，轻轻抚摸他的头）祖父与父皇都魂归天道，等我们身死之后也会复归天道，与他们相逢。

司马衍（嘟嘴）那要好久好久啊……

我人生不过几十载，而天道长存，人生与天道比不过一瞬。

司马衍听不懂……

我（笑笑）无妨，陛下要做个好皇帝，不然将来见到祖父与父亲，他们问你有没有好好继承他们的天下，你怎么回答？

司马衍（若有所思地点头）嗯！阿衍……朕一定做个好皇帝！可是要怎么当呢？

我（小声）待会儿见了王司空，你嘴甜一些，多叫几声“仲曾祖”，哄他开心，他才会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司马衍（元气满满的抬起一只胳膊）好哒！

司马衍（又疑惑）那舅父怎么办啊？

我舅父是你亲娘舅，怎么可能不帮你？再说了，舅父可比咱们省得人情世故。

我抱着小皇帝去了式干殿，那里已经摆好了朝食，我也赶紧回徽音殿换了衣服，不远又帮我重新梳了发髻。

我（打呵欠）

不远殿下昨天去哪儿了？

我含章殿……

不远这样啊，殿下和陛下真是手足情深啊。

我实在没脸说自己昨天去“调戏”自己弟弟的老师了，只能心虚地应承下来。

不知道刘惔现在怎么样了，还真有点儿担心那个病弱美人呢。

吃了朝食，我心痒痒，又往含章殿晃荡。刚走出徽音殿——

谢尚殿下，又见面了。

我（回头）谢大人。

谢尚昨夜多谢殿下前来相助谢尚。

谢尚谢氏必牢记殿下昨夜的恩情。

我不必挂怀。谢大人要去往何处？

谢尚中书令命我来教陛下身边的宫人识字，我正要去式干殿。

我原来如此。陛下身边人确实不能目不识丁。

我但也不必有太大的学识。

我毕竟，十常侍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

谢尚尚明白殿下的意思，必不负职责所在。

谢尚殿下也是要去见陛下的吗？

我（不好意思说我想要去“调戏”弟弟的小先生）啊，对的对的。

谢尚谢尚可有幸与殿下同行？

我求之不得。

宫娥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

一个宫娥老远看见我就跑着过来喊我——

宫娥长公主殿下，太后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