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这建于水下的地宫所谓的“水下”是在太湖底下。而进入这地宫的入口就在这水榭里。
杨盈由宫人带着来到水榭阁一层。
从阁门进去,是一个房间,房间左右是长廊,长廊一直环绕向后向下一圈,走到尽头,眼前出现一座石门。
石门上已结了细小的水珠,周围空气也似乎有些潮湿。
看来,到这里就差不多是在湖面之下了。
宫人屈膝为杨盈旋转了石门上的一处机关,石门隆隆轻启。
一股寒湿的冷气扑面而来。
杨盈及身后的阿宝英儿一起打了个寒颤。
杨盈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望向门后。
眼前出现的仍然是蜿蜒向下的石壁和石阶。曲道昏暗幽邃,不知向下多少层,壁灯的光泛着幽幽的冷色,仔细瞧,竟是一颗颗通体透亮的夜明珠。借着这点光,可以看清地面墙壁上湿漉漉的水迹。
想是这里湿潮,火很难生起,所以才用明珠照明。
阿宝和英儿小心地张望着里面的环境,眉头轻轻蹙起。
“若是害怕,你们可在这里等我。”杨盈回头冲她们轻声道。
阿宝立马挺了腰∶“怎么可能害怕!这里又不是地牢!再说我二人怎么可能让夫人一个人下去这么冷的地方。对吧,英儿?”
阿宝扭头看向英儿,英儿抿着嘴强作镇定般直点头,可两只手还是很明显地在衣摆处绞动着。
杨盈无奈笑笑∶“那走吧。”
二人扶着杨盈小心走下石阶。
“怎么到处都是水?”没走一会儿,三人的裙摆都湿透了,阿宝小声抱怨。
“因为这里就是在水下呀,墙体虽厚,经年日久也难免有水渗入。”杨盈回道。
越往下走,寒气就越重,空气也更静谧。有的地方已经能隐隐看见白霜。
幸亏准备下来时问宫人多要了厚衣,不然只怕是还未至地宫就要动僵在半路了。
又行了片刻,杨盈才迈下最后一级石阶。
眼前是一个一丈宽的空地,墙上又是一扇石门,石门和地面结了薄冰,杨盈踩上去,有些滑。
和最初进来的那扇石门一样,这扇石门也有一处机关。
杨盈让阿宝照着之前宫人开门的方式去旋转了石扭。
石扭处没有结冰,看样子应该是经常被人打开。
也是,这里相当于一个巨大的冷库,每日里都会有人进出存拿食物。
石门缓缓轻启,门内的景象惊呆众人。
里面不同于外面的幽暗,耀眼的白光晃晕了杨盈的眼睛。
迎面是一座恢宏高大的殿门,门口蹲着两只麒麟兽,兽口各衔一颗明珠。明珠光华璀璨,照得整座殿门流光溢彩。
这里竟然真是一座宫殿!
杨盈瞪大眼睛走近,透过殿门,里面竟然还有院子和屋舍。院内又有洞门,照壁。每处洞门又都通向新的殿院。
其实让杨盈真正震惊的并不是这些,她真正震惊的是,这殿内的一砖一瓦,一桌一椅皆为寒冰雕砌,甚至那些坐落于殿中的珍禽花木也全部都是由冰雕琢。
踩着冰阶进殿,杨盈看傻了眼。
整座宫院都在地下,无天窗,无明灯,却依然明亮,恍同白昼。
杨盈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玄妙。
有几处冰雕附近,或兽口衔着,或宫灯垂下,不同位置,不同角度,总会出现那么几颗发着光的明珠。
这些明珠的光四散于周遭的冰雕建筑之上,利用光线的巧妙折射原理,便使得整座大殿都熠熠生辉了。如此,整座冰殿就可以看作是一个硕大无比的明灯。
如此巧夺天工的凿冰技艺,再加上如此构思精妙的光源设计。杨盈不得不叹服宫殿主人独特的审美和集思广益。
“阿嘁!”
杨盈突然的一声喷嚏将自己飘远的思绪拉回,她这时才发觉身上有些冷,重新把手伸进大髦衣袖里。
来这里的目的可是找云狂澜啊!下来前没想到这里会如此四通八达。竟忘了问云狂澜具体在哪座宫院了。
真是关心则乱,杨盈急得拍拍脑门。
“夫人,这里的格局怎么和我们府有些像呀!”阿宝扭头看看四周后朝杨盈回禀。
杨盈重新打量了一番所在的地方,这个一进门的院子虽然雕琢的堂皇富丽,装饰布置皆精美灵巧,可庭院大小,殿堂位置,甚至那分布殿堂两侧通向其他院落的洞门方向,都和国公府一进大门的正堂布局一模一样。
是呀,进来时光是惊叹了,竟没有发现这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方。
或许只是巧合吧,杨盈心虽这么想,但她还是凭着对国公府的印象向里院走去。
每向前走一步,杨盈的心就要紧一次,不是巧合,也不知道是谁抄了谁,这里整个宫殿的开合布局分明就是国公府。
杨盈兜兜转转走进了“四方斋”,果然,这里也是一间四四方方的院子。院内东西南三面环着晶莹长廊,长廊下吊了雕刻着百花连枝纹的冰灯,冰灯内有明珠,光芒从薄薄的灯壁透出,这灯就更显晶莹剔透。
正屋的门关着,杨盈突然想进去看看,她刚迈上一级冰阶,门突然自己打开了。
开门的竟是桑祁。
“杨盈?”桑祁看见屋外的人是杨盈,显然有些惊讶。
“你醒了?”桑祁满脸憔悴,眼底有密密的血丝,言语中有关切,表情却含了迟钝的茫然。
她穿了白狐裘的的长衣,鬓角和眉眼处沾了白霜。
杨盈不由眼睛一湿,绕过桑祁一把推门进去。
云狂澜果然在这里,他闭着眼,躺在巨大的冰榻上,穿着洁白的寝衣,整条右臂缠了绷带,夹了竹板。
除了这只胳膊,看样子就没有其他较严重的伤势了。
“他的整个背都被炸的皮开肉绽,腹部被瓦片刺穿,右臂可能也保不住了……”
桑祁很平静地对杨盈说完这些又走上前继续。
“伤势重,在加上一直高烧,死马当活马医,出此下策才将他安排在这里,本来是该给他截肢的,我没同意…就算这只手日后真的要废,也总比彻底没有了强。”
“不截……没问题吗?不会加重他的危险吗?”杨盈听完桑祁的话,直接避开看向云狂澜的视线,不忍再看。
桑祁无奈一笑,眼底已如一摊死水。
“加重危险又如何,这样的伤就算没那条胳膊也没多少能活的希望吧。就算他真的醒了,可握剑的手没了,你觉得他还愿意活么?”
杨盈哽了声,她不知自己该如何安慰桑祁。轻轻去牵了她袍袖下那只冰冷的手。
云狂澜,举世无双的少年将军,让中原六国都闻风丧胆的云家军领袖。桀骜一生,戎马一生,他爱剑,痴武,梦想仗剑纵马,执最爱姑娘的手,令千军,踏山河。
曾经意气风发少年郎,如今一朝为敌奸计诱,双双蒙尘。
杨盈心痛难忍之余,眼里洇起愠色。
褚国,欺人太甚。
从地宫出来,月色已上中天,杨盈最后上阁看了一眼李同光后就驾车回了国公府。
一进府门她就吩咐下人传唤了兵马司的人来。她问起事故的来龙去脉,兵马司副尉一一做了详细回答。
“……这次死了多少人?”杨盈合了登记受灾情况的册子,直接去问。
“城西爆炸波及了马尾,鼓楼,鱼嘴三条长巷,摧毁建筑共一百二十三座,百姓伤亡共三百一十七人,其中死亡一百三。城南大火,烧毁了民居七十座,不过伤亡百姓不多,共六十多人,死亡二十,皆已登记在册。”
杨盈眼前恍惚一瞬,闭了眼。
如今李同光还不知何时才能醒,安都城伤亡的百姓和摧毁的民居需要尽快安抚完善。朝中群龙无首,国事绝不能乱,否则不敢保证,褚国不会趁虚而入。
心里已有决意,杨盈继续问∶“诏狱那边呢?就算城西,南会乱,可诏狱该严防死守的地方都有人,又怎会轻易混进去那些褚国人救走裴嫣然?”
“夫人晕厥了两日,可能还不知,负责诏狱的宋廷尉在当日也遇害了。”
“宋明?他身边护卫众多,怎会……”杨盈猝然起身,声色厉疾。
“不仅如此,诏狱一大半的守卫都被杀害了,我们怀疑是诏狱内事先就有内奸。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亲手杀死宋廷尉的人。”
兵马司副尉说到这里,神色更忧郁了。
“苏副尉有怀疑的人?”杨盈看出了他面色中隐藏的东西,赶忙问。
“臣也只是怀疑,毕竟能近身只用一击就杀死宋廷尉的,只有宋大人身边的副手——龚长岚。事故之后,我们清理了诏狱内所有死伤的狱卒和犯人,都未发现龚长岚的踪迹。”
“从幸存下的人那里也未问出些什么?”
“善后匆匆,只是集中伤员先养伤了,还未来得及细问。”
“无妨,此事先不急……”杨盈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亲自过问这些事,脑中思乱如麻,只能先让自己冷静。
如今当务之急是先安抚朝堂和城中百姓,不可让自家人先乱了阵脚。
“我会命人从国库调些银子出来,你拿着这些钱先帮受灾的百姓把房子修了,这期间在城东庙旁辟出块空地,让人多布粥棚,把大家温饱先解决了。”
杨盈说完这些,却见那兵马司副尉未即刻领命,脸上似有犹豫。
“苏副尉可是还有异议?”杨盈皱眉不解。
副尉低头抱拳∶“臣不敢,只是夫人,这次灾损的建筑设施颇广,受伤百姓又需要用药养伤,吃饭住宿。国库一时怕是……腾不出这么多银子。”
“怎会?”在杨盈印象中,这天下财权都由皇家掌控,安国这么大一个国家,国库怎会连安抚几个百姓的钱都拿不出?
可看苏副尉一脸沉色,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杨盈默默声,让他先坐在一边,继续吩咐下人,去请来了户部尚书。
户部掌财,她今天倒是要亲自问问看,这国库的银子都是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