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探视

还有两日就是清明了，国公府上上下下忙作一团。

虽然这段时间生了许多变故，面临的问题也还未迎来突破和解决。可死者为大，让六道堂身死的一众早日入土为安同样也是李同光与杨盈心头的一块沉石。

按理来说，他们的遗骸本应该在从合县一入安就开始操办下葬的，可暗杀，政局，命案，等一系列迎面而来的难题让他们几乎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别的。下葬的日期推了又推，转眼清明已至，杨盈与李同光最终达成默契，这一次，只要不是火烧眉毛，刀架到脖子上，那么清明便是最后的期限。

李同光除了每日上朝应付那些激进势力外还要另外腾出力气去盯着初太后那边。于是筹备六道堂一众葬礼的事就全权由杨盈来负责了，这期间初月与桑祁也会时不时腾出时间来帮忙。

如今正堂一共摆了七口棺材，里面分别放着六道堂五人与任如意的遗骸罐。剩下的一个里躺着的是刚刚过世不久的常嬷嬷。灵幡挂满了一整个院子，厅前供桌后，是一个大大的奠字。停灵置棺的几日里，一直有祥鸿寺的法师列跪在堂前诵着《地藏经》。

四方斋里，杨盈在桌前刚算完了这几日要花销的丧葬开支，将各需要采买的祭奠食器，纸钱元宝以及超度法事等都做了细致的划分，并交由阿宝分发给下人们去执行采买。

阿宝刚离开，英儿就急匆匆进来，她向杨盈行过礼然后开始打手语。

这些日子的细致相处，让杨盈与英儿都对对方加深了了解，英儿很多的手势语言杨盈也没有比刚开始看的那么吃力了，她见英儿匆匆地摆动双臂，又向外指去，便立刻明白是有客人来了。

杨盈起身去了迎客的花厅。

来人是桑祁。

现在已是正午，掐了这个时间点显然不是为来帮忙的。

杨盈大概猜到了她今日的来意，没有多客套，直接让了座。

桑祁接过侍女递上的茶，先开口∶“之前因贵府上忙于筹备丧事，我也没好开口与夫人细谈，不知宫中那边，殿下与夫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杨盈很喜欢与桑祁聊天的最主要一个原因是，桑祁不同于其他贵族小姐夫人，说正事前总要弯弯绕绕兜出好大一堆体面话和圈子。不管好赖话，桑祁每次都能开口干脆，直切命题，问出关键所在。就连素来都不会怎么夸赞人的李同光都曾与杨盈讲，这位少将军的夫人，虽自小长在后宅，可确通些拳脚，是有些江湖女子的风范，最不会矫揉造作。

杨盈低头想了想，才抬头对她的问题做出回应∶“我知道你与云将军报仇心切，想要急着让初太后有罪名伏法。也明白你们迟迟不愿让云盼盼下葬是为了想要先刃仇敌来使她可以瞑目。但，抱歉，现在除了能让她自己愿意认罪画押外，我们根本没有别的切实证据来给她定罪。”

“所以你们如今就只是关着她？不是说有毒源了吗？这不算证据吗？”桑祁有些心焦着皱眉，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

杨盈摇摇头∶“这几日，云将军也一直跟着李同光上朝，你们应该也知道，那毒只能指明凶手通褚，一旦承认了自己是凶手约等同于承认自己叛国。这样的罪，她哪会轻易去认？如今事情是越细究越难办，想指证初太后，就得先找出那个给她药的通褚之人。”

“朝堂这么大，那个人或许就藏在那些亲近太后的朝臣里。可究竟会是谁？你查不到盼盼快遇害的那几日里有谁进过宫吗？”

杨盈有些失笑∶“那可是毒药，是褚国特有的毒，谁会傻到亲自进宫去送，给自己留下错漏，也有可能是偷偷叫人带进去，或是藏在信中让飞鸽送进宫的。”

桑祁听到此，将按在桌上的手使劲捏了拳。声音狠狠道∶“真的没辙了吗？若实在无法……”

桑祁后面的话让杨盈吃惊。

她道∶“若实在无法，我便也只好支持阿澜的想法，去亲自报仇……”

杨盈目光看向桑祁，她的脸色很苍白，想来这几日也是一直没有休息好。杨盈明白，若不是真到万不得已，向来要比云狂澜冷静的桑祁是不会说出这些话的。

杨盈默了默，决心将这几日同李同光的绸缪讲与她。

“事情其实并非全无转机……”

桑祁愣神看向杨盈。待杨盈讲完要接江才女回安来激初太后之事后，桑祁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震惊。

“你们竟能想出这样冒险的办法。”桑祁回过神，眼底仍余有淡淡的惊讶。

“当时江采女知进退，得知小皇子要过继给贵妃后她也一直很淡定，不哭不闹。还主动跪在那女人脚下，表明立场，这才换来了一线生机，太后没要她的命，只是让她离开安都，再不要回来了。”

“当时，江采女是被沙西部初太后的心腹秘密送走的，当时对外称是说她疯了，后来盼盼告诉我她其实是被幽禁了起来。那里应该是一直有太后的人负责看守的。你们要去最不宜大张旗鼓，若被她察觉了，她肯定有办法能做到先一步将人灭口。”

杨盈听了桑祁的一番话，沉下心来，这个问题她也是想过的，为激初太后，人是必须要大张旗鼓去接，当然江采女的安全也要先一步保障。可这二者要如何兼得？

“夫人！”杨盈听到桑祁突然唤她，立马抬头。

只见桑祁站起身，向杨盈恭恭敬敬伏身行了一礼∶“让我去吧！”

杨盈微讶。

“由我代替你，秘密先行一步。初太后的眼线不会察觉到什么的。等我先去了，把江采女带出来，你们在放出消息出发。”

杨盈缓缓起身，放下她一直抬着的胳膊∶“这只是扬汤止沸，我们既怕她给出外面消息，那就不如从根源出发，掐断她对外面的联系。”

“可这如何能做到？”一向冷静的桑祁也有些不解。

“我做不到，但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杨盈缓了许久，歪了歪头，目色沉沉地被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龙井茶吸引。

那是上好的沧州龙井，是最开始初月从宫中带来国公府的。

是夜，璟钰宫中寂静如常，整座宫院内没有一个宫人，寝殿前，反复围了两圈禁卫，另还有几对巡逻在宫门内外来回巡视。

寝殿透出微微的烛火光，一个身着月白缎束袖短裙梳了麻花辫的女子从院外走进来。列在门前的侍卫急忙鞠躬为她让路。

她走至寝殿前，立马有人拿了钥匙去开锁。

此时 殿内的人正斜斜倚在矮榻上，目光空洞，望着屋顶发呆。

忽听门外传来开锁声，她也只当是晚膳后负责来收碗筷的侍卫。表情没产生什么变化。

隔了好一会儿了，她却没有听到来人关门离开的脚步声。不禁疑惑，扭过头去看，却见桌上的食盘还好端端放在那里。

“今日手脚怎么这么不麻利了？”

“姑姑，是我。”

初月站在初太后右侧身后，眼睛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