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一）安都风云起，恩仇夙愿清

想过进安都后日子并不会好过，但未曾想到这明枪暗箭是从城门开始。刚入安都城门，安国二皇子就安排亲信给使团送了一份“大礼”。城门两侧酒楼阁楼上好几筐烂菜叶漫天撒下，打算让梧国礼王在安都百姓面前出尽洋相，顺便杀杀长庆侯的锐气。幸好众人早有准备，小分队及时用披风挡住，没让这奸计得逞。队伍走过长街，长庆侯安排使团在四夷馆住下，等待安帝召见。

杨盈原以为进了安都就可面见安帝，如今一听安帝并无召见的意愿，只是搁置着使团，当下便急了。宁远舟安慰这是敌国迎接使团常用的手段，目的是磨磨对方的脾气，以便于后面谈判的进行，劝解杨盈不必着急，约莫三五天后就会有消息，且安心先住下，顺便可以探探安都的状况，做足准备再面见安帝，小公主这才定下心来。

宁远舟带着小分队清理了四夷馆内部安国布置的眼线，出于对礼王安全的考虑，还是按之前的做法，知若白天贴身跟着，如意则晚上守着，谨防刺杀。第一日白天并无波澜，甚至连传信的小使都没有，使团抓紧时间安顿。二更天，知若刚回到房间，就听到楼下元禄敲杨盈的房门，竟是内监来传安国国主召见的口谕！

注定是个难免之夜，众人又回到院子里听内监口谕，时间不合理，来人也未有诏书，如此怠慢宁远舟和杜长史自是不悦的，辩驳了几句，那内监竟说既不奉诏，就直接回宫复命了，这样一来，日后如果谈判破裂，破坏和谈的罪名就会落到使团头上。

“大胆，孤没说不去，你竟敢当面矫言！”杨盈清楚其中利害，先应了下来，免得落人口实。

内监走后，杨盈安慰大家路上已经演练多次，她有把握，可以随时入宫，让元禄把送安帝的礼物带上出发。一时摸不清安帝的路数，宁远舟便安排元禄扮作随行内侍，知若扮作宫女，陪杨盈入宫以备不时之需。到了宫门前，禁军不但拦下了六道堂，也不允许内监和宫女入内，说安帝只见礼王一人，态度坚决，不容退让。无奈，只得让杨盈孤身前往，所幸此前筹谋里也有预料到此等最差的情况，如意提前给杨盈备了火折子，知若教了杨盈几处关键穴位，并给她一根银针，既可验毒，万一不幸中招，关键时刻扎入穴位可保短暂清醒。杨盈接过元禄捧着的装有给安国国主的诏书和礼物的盒子，看了一眼众人，深吸一口气，朝安国皇宫走去。

众人在门外焦灼地等待，过了大约一炷香，元禄小声说：“迷蝶！是迷蝶！”一只木质的机巧蝴蝶栩栩如生，翻过宫墙飞到众人的面前，一看就是饿鬼道小天才的手笔。“我跟殿下约定好了，等她安全入宫，就放迷蝶出来！”

“希望殿下可以顺利见到安帝。”知若也担忧这个初涉世事，临时培训出来的“礼王”。

“第一关已经过了，接下来，一定也会顺利的。”钱昭安抚知若，也是鼓舞其他同样担心的六道堂众和杜长史。

众人守了一夜，直到天亮，杨盈都未能出得宫来。杜长史是文臣，体力不济，钱昭也不忍知若一直熬着，便让两人先回马车休息。知若一觉睡到了午时，出马车一看仍然没有杨盈的消息，看来这一遭杨盈走得并不顺畅。

到第二天夜里，终于见到杨盈走出宫门，看着有些疲惫，但神情自若，众人赶忙迎上去。一回到四夷馆，刚才还威风凛凛，仪态端方的礼王就卸了架子，端过如意准备的水大口大口喝起来，然后喋喋不休地讲起昨晚和今日在安宫的见闻，讲述安帝如何刁难于她，而她靠着之前如意的教导如何机智化解。宁远舟夸她今日独自面对，还能全身而退，有勇有谋，杜长史称赞她不失梧国礼王的风范，众人附和。小姑娘第一面对这么多人的夸赞，不好意思地笑出声，拱着手跟大家不停地说谢谢。知若也很是欣慰，这个一个月前遇事还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公主，终于长成了大家想要的礼王。同时又心疼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要承担这些她本不应承担的责任，其中的心酸苦楚，知若是看在眼里的。钱昭看见知若眼里的心疼，握住知若的手，知若笑着冲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第一仗算旗开得胜，如意根据安帝的脾性推测明日他便会再召见，让大家早点休息以应对明日新的挑战。第二日果然如如意所料，鸿胪寺少卿带来了安国国主的诏书，不同的是，这次并不是宣召进宫，而是带礼王去永安寺见梧帝。借换衣服的功夫，众人推测应该是安帝想借机试探礼王真假。杨盈自小不受宠，长在冷宫，没跟梧帝见过几面，为了不横生枝节，宁远舟给了杨盈一块六道堂的扳指以便识别身份。队伍在长街上时看到朱衣卫似乎在搜捕什么人，想来应该是如意要办的事情已经得手，众人不露声色，继续前行。

到了永安寺塔下，依然只是允许杨盈一人上塔，六道堂和一众梧国随从在塔下等待。好在这回，仅仅两三盏茶的功夫，杨盈就从塔内出来。宁远舟问梧帝是否安好，杨盈点了点头，并无出声，回马车的路上也一直神情沮丧，远没有昨日出宫时的精神。

“怎么了？”知若察觉出杨盈情绪不对，开口问。

杨盈怯生生地看了宁远舟和众人几眼，难为情地说她今日本打算让梧帝先写给天道正名的雪冤诏，但他不愿，执意要等六道堂把他安全回到梧国才肯写。“对不起，我从未想过皇兄会变成这样。”杨盈对自己长兄的行为不耻，身为杨家人又对六道堂感到十分愧疚。

“他一直如此，他一直视众人如草芥，他之皮毛逾泰山。”宁远舟讥笑，他早就看透梧帝这幅面孔，“看来天门关的血战，并没有让他成长。走吧。”

扶杨盈上马车时，宁远舟说：“殿下，”杨盈回头，“臣很庆幸，殿下不是那样的人。”似是连上天都在悲悯天道的遭遇，队伍启程回四夷馆时，早上还晴朗的天气，此刻已是阴云密布，雷声大作，大雨倾盆而下。

回到四夷馆，宁远舟交代十三、钱昭、孙朗和元禄暂时先封锁雪冤诏的消息，以免影响军心和士气，便出门去接如意了。雨越下越大，阴郁的氛围笼罩着兄弟几人。知若吃午饭时没有看到钱昭便出来寻，看见他在廊下靠着柱子望着倾盆大雨。雪冤诏一事事关天道，知若明白此事在钱昭心中的分量。梧帝的所作所为，∶是让他十分挫败。

知若走上前，安静地站在他身边，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我知你心中不忿，我们总会找到其他办法的。”

“陛下向来，工于帝王之术。”钱昭的言下之意是，梧帝心计深沉，旁人很难改变他的决定。

“我在药王谷看过一本关于西域招魂术法的书，只要用针刺入患者穴位，辅以几种药草制成的熏香，可以惑人心神，原本是用于一些外伤较重的伤者减免痛苦的，后来在江湖上也有些人把它制成操纵傀儡死士的药物。最后如果实在无法，我可以……”

“知若，”钱昭打断了知若的话，“你随我们来安国，一路上与我们并肩作战，屡犯险境，已是仁至义尽。此事是我们六道堂的事情，你不该卷进来。”

“可是……”知若不高兴钱昭又是一副要把自己撇出事外的态度。

“不必说了，知若。此事我心意已决，营救圣上是我的使命，拿到雪冤诏是六道堂的责任，你不要再插手。”看着钱昭说完就转身去后院的背影，知若气得快七窍生烟，原以为路上种种，两人可以同为一体，没想到大木头还是这样，一到重要的事情就得自己憋着。哼，让他冷静几天好好想想，不道歉自己断不能再心软先去找他，知若心里气愤地暗下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