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四）前尘旧梦，故人重逢

近两日，李同光已追查出另一股刺客的身份是朱衣卫的人，想来是安都的两位皇子容不得李同光摘下和谈这么大的功劳，才暗下杀手；另外，更重要的是，那日知若认出刺客中有北磐人的身份，众人诧异北磐人是如何越过天门关到了合县的，毕竟天门关即便通关，也会严查身份，一般只放妇孺入关，这么多的北磐人出现，太过于异常，钱昭和于十三派出去六道堂人果然在离天门关不远的左家岭土地庙旁发现了北磐人挖的一个巨大的岩洞密道，岩洞很深，直通关外。宁远舟伤刚好一些，就和如意、六道堂等人来到左家岭，并让钱昭叫了李同光前来，跟他说明了当前的形势，北磐人挖通隧道，意欲南下，中原诸国恐怕要再燃战火。事关安梧两国百姓安危，宁远舟表示自己已经传信回梧都，希望李同光也要如实回禀安国国主，务必加强天门关的防范。

“那日，是明理堂的人，不是单纯的北磐人南下劫掠那么简单。”知若提醒道，“明理堂就像六道堂和朱衣卫，只听北磐狼主差遣。他们能出现在关内，说明，北磐王廷不远了……”众人顿时感觉到形势的危急，李同光下令烧毁密道，即刻启程回安都。路上，如意照顾宁远舟很是亲密，加上钱昭、于十三等人的拱火，把李同光气得不行，一路上又是催促队伍，又是在俊州驿的吃食里故意给宁远舟上一些冷热相冲的食物，各种添堵发泄，宁远舟让如意不要插手，他们男人之间解决。宁远舟找李同光聊过之后，他看起来是沉稳很多，也有合作的姿态了。

到归德原时，队伍稍作休整，宁远舟找李同光想再打探柴明他们的尸首，李同光这才道出当时活捉梧帝时天道侍卫已经有些当场战死了，但他并未按中军之令把尸首都抛在河中，而是感叹他们的忠义悄悄找人埋在河岸边的浅滩上，为表合作的诚意，他把埋尸的地点告诉了宁远舟。

一到李同光说的浅滩附近，六道堂六人等不了一刻，就下马跑向了埋骨地点，没有挖土的工具，五人就地拿起较粗的树枝或是随身的剑鞘挖了起来，看到部分衣物露出时，开始徒手清理，浅滩上都是碎石，一个个手指手背都被碎石磨出了血。

“找到了，是他们。”元禄喊了起来。

“小鱼，是石小鱼！”孙朗认出了自己挖出的第一个缇骑的身份，“他的无名指和小指在追捕大道沈佳彦的时候被斩断了，我认得他！”

“这是……老颜……”于十三挖到了一个药瓶，“肺上有旧伤，他经常吃通宣理肺丸。”知若认得这个药瓶，因为他的通宣理肺丸，是钱昭托她开的药。

“继续挖……”钱昭继续埋头挖着，他还没有找到他想找的那个人。终于他在碎石里找到一枚平安扣，细心地擦拭掉上面的泥土，上面刻着他最不想看到的两个字，“柴明”。“阿明……”钱昭看着平安扣呢喃着，其他人听到他喊着柴明的名字，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知若走到钱昭的身边蹲下来，伸手握住钱昭的手和柴明的平安扣，“钱昭，我们带他回家……”钱昭看着知若，两行泪落了下来，而后又像想起了什么，放下平安扣继续趴在地上挖着。知若看着柴明的平安扣和钱昭的失神，也无声地啜泣着，以后宫里的漫漫长夜，再也见不到那个只见过几面，但和元禄一样爱笑、爱闹的十九岁少年了，再也听不到他偶尔躲在墙角吓刚下夜值的知若，然后调皮地做着鬼脸笑着说“知若姐姐晚上好”的声音了……柴明的母亲已经过世了，他似乎没有其他的亲人，但还有钱昭挂念着他，这里躺着的这么多自己不认识河边骨，又都是哪些梧都春闺的梦里人呢？知若再一次，痛恨战争和他的残酷，像小时候那样。

“钱大哥他……”元禄没有看过钱昭这么情不能自控的时候。

“那就是柴明……”孙朗给他解释，“柴明在宫中值夜宿的时候，老钱跟他关系最好……”很快，一具具尸骨都被挖了出来，众人在河边为他们焚寂祭酒，就地立碑。

“关山陷阵，归德魂追，壮胆义魄，丹心为谁，六道长泣，梧土含泪，同袍躬祭，孤忠必慰。”众人捧酒，宁远舟为牺牲的天道缇骑念着悼词。“殿下，这些，就是你皇兄而战死的天道兄弟们！”

杨盈庄重走上前，撩起衣摆双膝跪下，双手抱拳，扣头一拜，起身端起酒碗，“魂兮归来，维莫永伤！”众人跟呼，以酒浇地祭英烈。

孙朗摔碗，大喊着要杀了安国人，“上了战场刀枪无眼，只怪他们命不好！”钱昭也悲痛不已，但还是克制着自己，红着眼拦住了孙朗。

“各位，”宁远舟出来劝住其他悲痛不能自已，誓要报仇的道众，“我们今天能找到天道兄弟们的尸骨，能把他们的骨灰带回家，这一切都要多谢长庆侯。两国的战事过去已久，如今，只有跟他全力合作，才能真正止戈停战，铸剑为犁，还天下百姓，一个更长久的太平！明白了吗？”“明白！”道众高呼。随后宁远舟带着六道堂众给李同光抱拳致谢，一谢他为天道敛尸的义，二谢他相告的情。河边祭拜完后，队伍继续前往归德原。

夜里，因为白天耽误了些脚程，队伍未能赶到驿馆，只得在归德原的山林里就地扎寨。钱昭又在火堆旁出神地擦拭着平安扣，知若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牵起他的手，轻轻给他擦拭白天在河滩边留下的伤口。良久，钱昭开口：“今天，能找到阿明他们，我内心的欢喜的。”

“我知道。”

“知若……”

“嗯？”见钱昭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又不说话，知若抬头。

“如果，将来……我也和柴明他们一样……”

“我会和你在一起。”知若打断了钱昭，“那时候，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我没有如意和宁大哥那般生死看透的豁达，从认识你开始我就生出了这诸般的女儿心思，所以，你不要想着劝我先离开。我和阿爹阿娘一样，厌倦战争和杀戮，阿爹倾尽一生为百姓守太平，我想得很清楚，我们都是为止戈而来。如果我们都活着，我会替阿爹完成他未竟的事业，如果到了那一天，我也会不遗余力，战斗到最后一刻。无论生死，我们都会在一起，守护我们所爱的土地和百姓……”

“谢谢。”钱昭抬手，抚了一下知若的脸。这时候公主走过来神秘兮兮地问宁远舟以前潜伏在安国时是做什么的，及时打断了两人有些哀伤的氛围。钱昭看了一眼一脸好奇的公主，“殿下真的想知道？”小公主点头如小鸡啄米。钱昭认真地看了杨盈一眼，就连知若都好奇了起来。“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本正经就说出了个不可说，把小公主气得直跺脚，“好啊，你们都瞒着我！知若姐，你管管他！”知若笑出了声，他这般一语噎死大汉的性子自己竟还期盼他说出什么来，看着公主无奈地摇摇头。小公主见在钱昭这里挖不到料，气呼呼地抱着手转身去问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