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三）前尘旧梦，故人重逢

离开安军驻地回去的路上，杨盈让受伤的俘虏们坐上了自己的车驾，一回到驿馆就让侍从们收拾出最好的房间给俘虏们养伤。俘虏们遭受安军虐待，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但幸好都是些皮外伤，知若安慰钱昭，让他去准备些易消化的热粥汤，让孙朗和丁辉去准备干净的水和衣物，自己去给陶健他们先清理伤口和用药。

如意准备好药端上房时，袁将军和陶健他们已经梳洗换好了衣物，见知若一个穿着归地衣裙的女子进来，有些犹豫。知若取下面纱，“袁将军，诸位兄弟，是我。”袁将军常入宫面圣，天道缇骑日常也会戍守圣驾，知若未必识得他们全部人，但他们是认识知若的。

“是宣女医。”陶健认出知若。

“使不得，吾等是行伍之人，又是阶下囚。宣女医是御医，且是贴身伺候帝后，平日非奉召不侍奉外臣，这不合规矩。”袁将军说。

“诸位，我是奉皇后诏入使团的医官，娘娘有令，让我便宜行事。这是在合县，不是在梧宫，不受宫规约束。今日，殿下和宁大人已经说了，将军为国而战，是英雄，诸位天道的缇骑兄弟是钱昭的家人，亦是……我的家人，由我为各位医治，并无不妥。”知若解释。

“这……”知若前面说的话都听清楚了，只是这最后一句话，陶健还未反应过来。钱昭这时也和丁辉端着吃食进来，“兄弟们，如知若所言，这也是殿下的意思，大家不必再顾虑，尽早治伤要紧。”前道主发话，众人打消了顾虑，“便有劳宣姑娘了。”知若微笑示意，开始给众人上药，丁辉和钱昭也从旁帮手。

知若在给一个天道缇骑上药时，听见身后的陶健在悄悄问丁辉：“钱大哥和宣姑娘是……？”丁辉小声说：“钱大哥和宣姑娘虽然还未成亲，但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太好了……”陶健的音量突然提高了一个八度，引得房内其他人转头看向他和丁辉，他心虚地解释道：“没事……没事……”知若回过头，笑了笑，继续上药。

晌午刚过，前院闹哄哄的，知若听说李同光又来了驿馆，点名道姓要见礼王、杜长史、宁远舟和湖阳郡主，五人在前院密谈了一个下午，傍晚时，李同光失魂落魄地带着他的侍从和侍女上车离开。

长庆侯离开后没多久，驿馆内的使团众人就看到合县军营方向的夜空中有一支鸣镝升起，如意认出是安国军中的式样，推测是李同光出了事。毕竟和李同光还是有师徒之谊，且合县军营离鸣镝升起的位置还有十里之远，吴将军他们赶过去比从驿馆赶过去的时间要长，她放心不下，宁远舟基于安梧和谈的大局考虑，便带着十三和孙朗一干人和如意一同前去，其他人留守驿馆。

宁远舟他们离开接近两炷香还未回来，按照他们的身手如果是一般的刺客为难不了那么久，钱昭、元禄、知若等人明白他们是遇到劲敌了，便拜托白天来的媚娘照顾殿下，又带了一批六道堂人赶去支援。果不其然，赶到时宁远舟已经吐血倒地。众人赶紧合力围击黑衣歹人。元禄扔下雷火弹，接着火光照的人睁不开眼之际，如意飞身上前，借套在手上的暗器掐断了黑衣人首领的脖子后又回到宁远舟身边。火光熄灭后，黑衣人见首领刹那间死于非命，以为是鬼魅作祟，落荒而逃。“穷寇莫追。”知若喊住想要追过去的六道堂诸人，诸人停下，回头看到宁远舟重伤，赶紧围了过来。

宁远舟气息奄奄，躺在如意的怀里，小分队焦急地呼喊着他。钱昭给他把脉，判断他是中毒，但不确定是什么，知若上前搭脉，又取了一些宁远舟嘴角的血沫闻了闻，几乎和如意同时脱口而出：“是一旬千机。”一旬千机是前朝秘药，小分队疑惑宁远舟怎么会中此毒，如意才跟众人说是章崧出发前逼宁远舟服下的，因为众人路途上多有耽搁，原本早该服下的解药迟迟未用才导致毒发。钱昭心疼地看着一起长大的兄弟，责备他居然瞒了大家这么久，一直自己默默忍受着一旬千机毒发时的锥心蚀骨之痛。如意问钱昭宁远舟还有多长时间，钱昭说只有半个时辰了，众人不愿意相信。

“我们不是从褚国进了一大批药材么？一定能有用的上的。”于十三第一次露出惊慌的表情。

“要什么药材，无论多贵，钱大哥你说，我们去寻来。”看着钱昭低下头，元禄又问知若，“知若姐，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我之前都那样了，你都有办法救我，你也一定能救宁头儿的对不对？”

看着如意同样期待的眼神，知若没办法给她希望又让她失望，“一旬千机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说毒物药引有千种组合，毒发只需一旬即可取人性命。炼制一旬千机只要炼药人对其中的药材、剂量稍有变更就要解毒人配不同的解药来缓解，我可以救他，但宁大哥中毒太深，他撑不到我配出解药……”

“九转丹呢？你说过，九转丹能够吊住重伤之人几个时辰的性命……”如意不想放弃。

“如意，对不起，我需要的不只是几个时辰……而且，九转丹对外伤颇为有效，宁大哥，他是中毒……服下九转丹，他承受不住药性会即刻毙命的……”

“我本来想赌一把，通过放血缓解毒素，可是他现在受了重伤，不可以再失血了。”钱昭哽咽地说。

“钱大哥、知若姐，你们再想想办法……一定会有什么解百毒的药，我们现在去找……”元禄还是不愿意相信。

“解百毒……”如意仿佛想到什么，拔出发簪割破手腕就要给宁远舟喂血。钱昭想拦住她，如意说：“我的血里有万毒解，说不定可以解一旬千机！”知若拉开钱昭的手，示意让如意给宁远舟喂血，自己知道这样其实收效甚微，万毒解溶于血且几乎在如意体内已经过了一个月了，药力即便有，也只能缓解，不足以解一旬千机，但知若理解如意，至爱之人垂死危急，自己什么都不做，会发疯的。知若抹了抹眼泪，让元禄回驿馆接杨盈过来见宁远舟，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杨盈赶到时，如意的血让宁远舟暂时清醒过来，宁远舟知道自己的情况，虚弱地安排着后事，六道堂众人都哭作一团。宁远舟不舍如意，止不住地跟她道歉，众人见状更是悲伤，说着说着，宁远舟又吐了一口血，大家焦急地叫着他。这时，一旁看了很久的李同光走上前来，递上一瓶药，“我有更始丹，沙西部的灵药。”如意听到赶紧跟他接过，倒出药丸要给宁远舟服下，钱昭担心有毒，如意表示如果有毒就和宁远舟一起死。知若安慰他：“以前听过更始丹的传言，效果不亚于九转丹，虽然没有见过，但我们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钱昭。”李同光给完药后就跟前来营救他的吴将军回合县军营，临走时，于十三对他说：今日刺杀长庆侯的人，不是我梧国的人，具体是谁，你自己查清楚。”

“一共有两拨人，其中一股来自北磐，他们腰间挂有狼牌，黑衣之下穿着软鳞甲，是北磐王廷明理堂的人。”知若补充，刚才打斗间，知若从武功招式感觉出刺客有两股势力，其中一股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北磐人。

如意喂宁远舟吃下后，过了一刻，知若再把脉时，脉象平稳了！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元禄破涕为笑。但因为重伤失血，外伤也会随时要了宁远舟的命，知若此时才喂他吃下半颗九转丹，让六道堂马上送回去止血治伤。

回到驿馆，等知若和钱昭处理完宁远舟的伤口，所有人都不敢离开，一直守着他，到第二天早上，宁远舟才醒过来。大家都很高兴，但如意却跑出院中，于十三也跟了出去。知若出去时，听到于十三在劝如意：“就像之前我故意激老钱和老宁，只是想让他们俩都开开窍，跟姑娘先服软。但你们之前别扭了那么久，我在旁边也没法劝。因为我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坚持和感受。就像你们劝我，逼我成亲，我是死都不会愿意的。但是……”如意打断了于十三，让他不用继续劝自己，于十三说他并不是想让如意看在宁远舟可怜的份上不要离开他，只是想说如意和宁远舟彼此都已经有了自己想舍命相护的人，没有什么问题的解决不了的。于十三还想继续说，知若走上前，打断了他：“如意说你不用劝她，是因为我们都想清楚了……”如意低头一笑，于十三不解，“宁大哥醒了一定很想见你，你刚才什么也没说就出来了，你去看看他把。”如意点头，跟于十三道了一声谢，转身回房了。

“如意说你不用劝她，以及我和钱昭，是因为生死离别让我们都想清楚了，前途未可知，与其想几年后、十几年后的事情，不如把握当下，珍惜在一起的时光……谢谢你，十三。”知若把刚才没说的话继续说完，于十三不习惯这样的场面，低头一笑，转身也回房了。知若走到门口时，看到兄弟几人和公主都趴在窗台上，知若走上前靠在钱昭的肩头，和大家一起看着如意和宁远舟打开心结，相拥而眠，大家都欣慰地相视一笑。为了不打扰两人休息，知若和钱昭把还在看热闹的于十三和两小只轻声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