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郤#邢旻
雨点滴滴，这一夜谁都没有睡好，凌乱不堪的样子透着支离破碎。
我不希望有人为我去送死，或者生活在红色瞄点之下。
星空被刀锋狠狠划过，再一次回到最初。
浑身是光的少年，肩窝里夹着几本书，低头拾起散落的树叶，飞扬时光闪现出光鲜的锋芒。那时的他才刚二十出头。
"恭喜你提前毕业"
老式中山装的校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面前，缓慢的把证件推入他手中，然后又示意远处的摄影师按下快门。
光线闪烁了一下，照进去的是张毫无表情的棺材脸，周遭的一切都涌入欢声笑语当中，只有他揣着毕业证和几本书坐在石阶上默默发呆。
"你看，你看，就是那个，今年跟大四的学长一块毕业"
"好厉害啊"远处的女孩儿嬉皮笑脸的:"我听说他才大二啊，而且真的好帅啊！"
几个大一年段的女生羞红脸，抬头瞄了一眼，又把头低下去，走远了还不忘回头多观望两秒钟。
"姓徐的，你们串通好的吧"不远处的院长把手机对着耳蜗，语调满是不可思议，甚至到了怀疑人生的地步:"他才刚毕业，你们就急不难耐的要人了？现在法学院都这么好进？"
"好，好，毕业了不关我的事了"校长的表情不能说的上太好，十分无奈的把手机递到邢旻面前，以免听不到留心开了外放:"找你的，说什么毕业没我什么事，你照样是我学生"
"……"
"喂"
对面可能是知道换了人了，语气突然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喂"对面害意的咳了两声:"是邢旻吗？听得见吧？"
"嗯"
"我们是全国法学院的管理人员，由于您在学期期间表现十分优异，有兴趣来法学院医疗部门吗？"
校长的眼皮一跳，接着又是一跳，满腹的邪火涌上心头，随即嗓子而出:"徐启你他妈的工作都安排上了，你们到底是不是吃错药了？"
"不，没有，我们是求贤若渴"对面停顿了一下，换了一个更沉重的人声上来:"你好，请问你愿意来吗？"
校长简直要被法学院那帮家伙整疯了，不知道暗度陈仓骂了多少句脏，最后属实被年纪大所压的气血上来。
邢旻低下头没有回答。
半晌过后什么声音都被隔绝在虚空之外，他听见自己说:好
.
三天后，澎舟市法学分所。
邢旻压着帽领，脸上戴着一个黑色口罩，怀里抱着一叠材料跟在李翊身后，缓缓从会议厅后门进入，悄咪咪坐在了最不显眼、不会被关注的位置。
这个位置仿佛能让他得到最后一点安慰，少被那些照妖镜照到。
"还记得中间那个人吗？"李翊轻拍了下他，低声细语道:"徐启旁边那个"
"卓新？"
"哎，对了，就知道你没忘"
卓新是邢旻进法学院时的指导老师，当时是法学院医疗管理部的主任，如今都已经步步高升为法学副院长了。
时间过得太快，有些人死在边疆，有些人步步高升。都有些淡忘了。
邢旻闭了闭眼。
直到长桌中间那位一字眉老先生开口，他才慢慢睁开眼。
"今天大家应该都有所准备，我也不瞎猫碰到死耗子绕弯子了"
说话时，卓新不动声色的朝邢旻的方向扫了好几眼。
邢旻:"……"
"据目前特勤组所调查，[格林]集团近期在各国沿海地区都有出没痕迹，而[格林]集团的管理人，[园丁]近期在东部沿海地区有活动迹象，推测有入境趋势，如有新的情况，实时报道"
众人几乎是同时回答:"是"
"很好，我们争取今年把[园丁]缉拿归案"卓新一点也不像那种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反而跟旁边的徐启一对比，他倒是更年轻一点。
而后的几秒钟内，邢旻越发觉得不对劲，抬头一看，卓新不知道什么时候笑眯眯的对着他看，随后又看向旁边的徐启脸色突然一板，严肃带着多年风霜磨练的硬骨头:"那么今天的第二件事情，老徐，你来说吧"
接过话语权的徐启在众目睽睽中发言表示:
"今天不仅是要说案情的，还要欢迎一位老朋友回归，具体是谁？我先卖个关子"徐启激动呛了口水，瞳孔默默转向边角处的邢旻。
与此同时，十几面照妖镜齐刷刷转过头来，看向邢旻。
由于他戴着口罩，几十号人第一时间都没有认出是谁。
此时浑然不知下一秒要被列进黑名单的徐启又表示说:"你说，对吧，邢旻"
被迫被点名的邢旻一股热血冲上脑部，嘴角动了动，应该是骂了一句脏。
那些人的眼睛像毒蛇般很毒，尖锐一点点，从皮肤外层深入神经末梢，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边角的邢旻把口罩摘下来。
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内，会议厅的空气不断上升，最后长桌让人人都露出惊悚和不可置信。
"邢法医？"一个滴滴的声音率先传来，随机很猛的碰撞交合在一起。
"好久不见"邢旻目光一抬，礼貌性的回复了一句。
此话一出，再让所有人瞬间哗然，二话不说，几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席卷整个会议厅。
"邢法医，你回来了啊？"
"什么时候的事啊？"
邢旻对于法学院的这些人不想多说什么，就简简单单的回复了:"嗯" "就这两天"
由于邢旻在法学院的话语并不多，对方言论很快就到此结束。
紧接着卓新沙哑开口说:"各部门之间相互配合，什么时候抓到[园丁]，什么时候给你们涨工资，好了，差不多就这点事，可以散了"
卓新一合材料宣示着:"劳动阶级可以离开会议室了"
果然说到散伙足以让所有人心动，这时会议厅人散的比狗还快，少顷，就已经完完全全清空了。
坐在头端的卓新和末端的邢旻面面相觑。
"欢迎回归家庭"卓新说。
"这只是交易"邢旻双手抱臂，冷冷道:"我没有要一直留在这里的想法，我已经跟徐启说的很明白了，就一年时间"
卓新美脚轻微幅度抽搐了两下，声音里满是惋惜:"邢旻，我一直以来都十分看重你"
"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件事，你应该会会成为一名十分优秀的法医，而周潇然也不会牺牲，也会成为一个出色的警察"
说话间，卓新他咋整理了一点手抄本，慢慢站起身，走到邢旻身边:"这些是这几年HP药品的几代生产"
说完卓新从裤袋里摸出一个U盘放在手抄本上，接着说:"这个U盘是[园丁]以及[格林]集团参与的一些案件，既然你目前选择回来，这些对你应该有所帮助"
邢旻"嗯"了声，接过手抄本翻了两下:"知道了，我要回松阳了"
卓新不自觉盯着他看，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年轻人反悔回来了呢，为什么心甘情愿为了几份资料而付出一年的时间。
一个下定决心不再回来的人，却突然为了几份资料心甘情愿回来，这无论怎么想都未免太扯了。
"邢旻"卓新叫了声，眼眶凹下了去，瞬间老了将近五岁:"是什么原因让你回来的？"
邢旻眉心威宁抬眼不是人的冲卓新说:"您猜吧，猜不到别赖我……"
卓新一把年纪还要受邢旻这兔崽子气，他自然是气不过的，只得以自己屹立于法界40余载的经验使他脱口大骂:"刚回来就不会说话了！啊？你这兔崽子给松阳那老东西带坏了"
此时此刻远在几百公里外，抱着暖手袋，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泡上上好龙井茶的程老院长连续打了三个喷嚏，杯里的茶叶扫了满地。
程老院长:"……"
邢旻面对疑似‘更年期’未走的卓新叹了口气，稍微讲了点人性:"我先回松阳了，那中合剂我自然会研究的，有消息也会跟您说的，还有不要偷偷暗地叫人老家伙，程老，还比你年轻两岁"
话音刚落，会议厅里他啪答两声，邢旻把文件合上，起身向门外走去。
等邢旻走出法学分所时，卓新上了年纪的脑子才开了壶，觉得哪里不对，默默重复了两句:"老家伙，两岁？"
"……"
"好啊，你这个兔崽子，胆子肥了，说我老"卓新无能狂怒推开窗玻璃朝着分所外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怒吼道:"你赶回来个试试"
夕阳渐渐退去，晴空中留下一束灰红的光。
那是晚霞和黎明之间的光。
少年人向后招了招手消失在一片霞光当中。
.
"要去哪？"司机透过反视镜望着后座上俊朗的男子。
可能是光线的缘故，邢旻在后座只露出了半张侧脸以及半个脖颈。
"能载货吗？"邢旻问。
"多大？"
"大概一个医疗箱那么大"
"能的，能的"司机笑了笑:"只要不像自行车那样大都能，对了，去哪儿？"
"惠西路"
"得嘞"司机方向盘转了两圈后，一脚油门上了路，车后卷起零零散散的尘埃。
十分钟后。
"我说，棺材啊，你那些破罐子怎么那么多？我处理的那叫一个心累"李翊敲了敲车窗，满腹吐槽和不满表现的淋漓尽致:"还有你那什么一小瓶20g，一千多块钱啊，法学院最能砸钱的肯定是你，迟早法学院金库要被你搬空"
"要不这些钱记你头上？"邢旻把车窗完全降了下来。
李翊一听钱立马就怂了:"别啊，我爹妈还要让我准备彩礼钱，娶媳妇儿呢"
"那你存着吧"邢旻顿了顿:"箱子"
"哦，对了，差点忘了"
李翊一经指点把地板上的医疗箱抱了起来，从车窗塞了进去，塞完还不忘感慨:"我一个月的工资还没有你这箱东西贵"
"和你半年的工资差不多"邢旻嘲讽了一下。
"你！！！"李翊没脚跳了两下，暴跳如雷起来:"个没良心的家伙"
邢旻把医疗箱放在旁边的座位上，眯了眯眼，说道:"走了"
两秒钟后，车窗突然上升，差点夹到李翊鼻子。
"……"李翊这辈子没有被这么无语过，直勾勾盯着那辆车吐了几个黑圈上了高速。
.
"这回去哪？"司机是个自来熟，等乘客开口是等不及的，于是率先开口问:"是去别的县区吗？"
透视镜里邢旻摇了摇头，司机一键立马改了口:"那是去哪？"
"松阳"邢旻平静的回答。
"松阳？"司机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小伙，你去外省啊？"
"嗯"
出租车一般是县区之间来回穿梭，如果有长途的那也只有市之间，一听说有人坐出租车去外省，那和陨石撞击地球没什么两样。
"去外省做什么啊？"司机对这位长途乘客充满了好奇心:"我还是头一回碰到坐出租车去外省的"
"工作"邢旻再一次平静的说:"你接不接？"
这话说到司机心窝里去了，有单不接，那是傻子，所以司机兴奋的点了点头:接，但是路上的费用……"
"我会给的，油费也不用你出"
邢旻的回答闭若寒蝉，但这丝毫不妨碍司机自来熟的热情。
少顷间，司机一打方向盘熟练绕过一个S型弯道，接着问:"做什么的啊？我看你刚才和另一个小伙说什么药，做医生的啊？"
"嗯，是"
邢旻随口应付着，随后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又点了下汤郤的头像。
最底端的聊天记录还保持在四天前汤郤的那个【好】字。
他垂下头来打了一行:对不起，那天是我口气重了
不行。
太娇气了，说的好像我欠她什么似的。
那行字被一个个删除，随机被一行新的字覆盖:你心情还好吗？
一上来问别人心情好不好？发神经？
他吁了口气，把那行字再次相处，平平常常打上一行:你现在在哪？我今天晚上回松阳，有空吗？
两秒后点击发送。
——车辆在高速上极速行驶，周围的河流，山丘，村舍被抛在尘埃后变成一个个灰暗的斑点。
20:00p.m.
加油站。
"加会儿油"司机冲他眨了眨眼，笑了两声:"出去透口气，唉，我多少年没来这加油了"
邢旻没说什么，点了点头，把衣服拉链拉到最顶端后下了车。
普遍加油站都会有24小时便利店，邢旻埋着脸在加油站绕了两圈，最后抬脚走进了便利店。
这种便利店一次性用具和面包之类的价格会比普通超市的价格低的多，而自热食物却会翻了一倍。
邢旻胡手掏了两包面包，三四瓶矿泉水……和两盒自热米饭放在收银台让店主清点。
店主一一把物品收好，结算了钱随手从左下扯出一个塑料袋，囫囵的塞了进去:"两百三十六块"
他点了点头，用手机付完钱后，正要伸手替代走人时，一道尖锐、丑恶、不怀好意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邢，法，医"
邢旻猝然抬起头，说话的正是便利店主。
店主对着邢旻错愕的表情，面部开始狰狞起来，良久过后神情差异的笑了两声:"还真是不爱惜自己这条命，赔了多少条命啊？"
"闭嘴"邢旻吼了一声，目光狠狠盯着那个店主。
吼声越大，那个店主表情更加兴奋眼睛里闪烁着饥渴野兽的光，似乎对方越恼怒，自己的快乐越多。
"难道不是吗？那些官爷子不是很珍惜你这个烂人的命吗？"
说话间，白领店主一个很猛的翻身跳出收银台外，手肘勾拉着他的脖颈向后一拉，一个银光闪烁的东西。
那是一把折叠匕首！！！
邢旻还没来得及反，向后踉跄两步，刀锋已经犀利对上了他的脖子。
"你说如果你突然间死了，那些官爷子会什么表情？"那声音冷冷的，犹如低压的野兽:"是错愕还是惋惜呢？"
"你不会杀我的"邢旻目光向下垂了垂:"你并没有下定决心"
"为什么呢？"白领觉得意外，同时也觉得非常有意思:"你现在一点筹码都没有，为什么觉得我没有下定决心杀你呢？"
便利店内的灯光煞白，影子被照在地面上，拉开一段很短的距离。
邢旻咽喉顶的刀锋轻咽了口唾沫，然后说:
"你并没有确定警方有没有为了我一个烂人的嘛，实时跟踪，如果杀了我，你自然逃不掉，还有是[园丁]让你来的吧"
"不错"
这话八成是默认了。
白领没有想到邢旻会猜的这么快，不禁愉悦的一勾嘴角:"老板带句话给你"
"[格林]很欢迎你，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前提是你不能插手HP的研究"
"还有，老板是不会杀一个人两次"白领缓缓把匕首从邢旻脖上移开:"想想吧"
白领转了两下手里的匕首随即蹲到一个人大的麻袋旁，把上面错综的麻绳割开，灯光一照，露出一个黑油色球体
那是一个头。
邢旻眼皮跳了两下。
"没死"白领呵了两声:"这种不必要的麻烦我没兴趣"
麻袋被向下拉扯了下，露出一个粗大的手肘和油汗味的背心。
"不过我很好奇老板为什么想拉拢你，更何况你是狗官子的人"
"……"邢旻没说什么，半声不响，一手提过收银台上的塑料袋大步向外走去。
在邢旻走后，百里默默的从衣领内侧摸出一个SIM大小的方片。
那是一个新型的录音设备。
白领笑笑翻出手机，往一堆乱码的界面上输了几个字。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随后点击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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