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敬崇二十一年，六月初三，辰时三刻。

翼王府内，叶磊华在书房中与府中谋士谈话。

“子辰先生，本王已招揽众多壮士与我等共谋天下，先生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苏寻听完叶磊华的话，开口说道:“小生以为……”

此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苏寻的讲话，叶磊华只好让外面的人进来。

房门被打开后，一女子身着月白色与淡粉红交杂的柔绢曳地长裙，浅色云丝披风披在肩上，裙摆与袖口银丝滚边，袖口有着粉色繁细花纹，裙面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紫荆花，腰间扎着粉紫柔丝串明珠带，双耳佩戴着紫珍珠流苏耳环，俩手腕上戴着一对金镶玉镯，右手中指上戴了一枚粉晶所制的尾戒，脚踩一双绣着百合的娟丝粉白鞋；墨色的秀发盘在脑后，戴一副乳白珍珠璎珞夹，斜插一枝垂银紫荆花流苏簪,额前的刘海两侧别一对银纹蝴蝶发卡；手里攥着一方丝绢，绣着点点零星梅花。

叶磊华见来人是自己的王妃刘娉婷后心中极其不耐烦，还不等人走近就开口问道:“你来做什么？下人没有告诉你本王在与子辰先生商议要事吗？”

刘娉婷微微欠身，当做是行了礼，“北芒，今日初三，到了祖父出宫义诊的日子，妾身需要出府帮忙，特来告知一下。今日下人都在后院忙活，妾身自然是不会知道你正与先生在议事，多有叨唠，还望子辰先生见谅。”说完，刘娉婷做出一脸愧疚的模样。

“哪里，哪里，王妃您言重了。”苏寻见叶磊华不作声，连忙接过话茬。

送走刘娉婷后，二人继续谋划布局。

…………

皇宫南门外，刘娉婷接到了自家爷爷刘颎。

刘老御医在自家孙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待坐定后，刘老先生不禁感慨道:“唉，真是年纪大了呀。”

不过这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马车在驶向刘氏医馆的途中，刘颎压低声音询问自己的孙女:“翼王最近可有什么动作？”

“爷爷。”刘娉婷凑近，在自家爷爷耳边低声说道，“八月十五中秋午宴上，叶磊华会安排刺客刺杀叶霂和叶霰这两姐妹，以挑起两国战争。他护驾有功，还要请命抗敌。以此获得军功，想让自己有更多的势力支持自己与东宫争夺天下。”

原来，当时刘娉婷当时并没有离开，反而是躲到书房的窗边，听着叶磊华和苏寻的对话。不过，刘娉婷怕翼王起了疑心，也没有过多时间的逗留。

刘颎思索一会儿说道:“嗯…好，我知道了。刺客是只会杀害程氏的两姐妹，对吗？”

“是的，爷爷。”刘娉婷连忙回答，“而且会有刺客刺杀陛下，不过是做戏，叶磊华他会挡下的。”

“嗯。事了后，翼王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计划，会命令属下将那些刺客关押在牢房，再请命亲自审问，这样他就有机会再对那些刺客下手了。”刘颎继续分析，完全没有因为年龄的问题而固化了自己的思维。

…………

巳时三刻，一身素衣的叶翡文已经到了自己姑姑的墓前。

每年六月初三，她都会来到叶青霭的墓前，一坐便是一天。虽然每年十月廿五的时候，她也会跟着父皇和一众臣子前来扫墓，但叶翡文知道他们中没有人是真的悲伤，包括自己的父皇。叶翡文不喜欢那群人，更不喜欢那群人将姑姑的陵墓变成阿谀奉承之地。每到这个时候，叶翡文都会躲得远远的，即使所有人都指责她大不敬，也不会上前靠近叶青霭的墓碑一步。以前，叶翡文只会在没有人的地方偷偷抹眼泪，但在姑姑的面前，她可以展示自己最柔弱的一面。而如今，那些人对死者该有的尊重都没有。

叶翡文坐在叶青霭的墓碑旁，轻抚碑文，缓缓地说道:“姑姑啊，这世人都说死者为大，怎么到了您这就成了皇帝为大呢？他叶骍輗有什么权力敢这么对您？”

叶翡文缓缓放下自己的手，低头沉默，他想起了叶青霭去世时的那一天。

…………

敬崇十七年，农历十月廿五，申时二刻。

今年大雪，多地都闹了雪灾，前堂的气氛焦灼，叶青霭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

“殿下！殿下！不好了！女君快不行了！”阿梨着急忙慌的从外面跑进来。

住在西宫偏殿的叶翡文从阿梨那得知消息后身心发麻，头脑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油纸，让阿梨的话像雨点一样无法渗进来，待她反应过来后连鞋子都没有穿好就往叶青霭的寝宫跑去。阿梨来不及喘气，拿上自家殿下的斗篷，在她身后紧紧跟着。

叶翡文推开寝殿大门，跨过门槛时踉跄一下，差点摔倒。但她管不了这么多，径直跑到叶青霭的床榻边跪下。她握起叶青霭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希望自己姑姑睁眼看看她。

阿梨知道自家殿下现在很是伤心，于是抱着斗篷带着一众宫女在殿外守候。

叶青霭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偏头看向床边，虚弱地说道:“怎么这么的冷啊？是不是没有好好穿衣服呀？你.......”

“姑姑，别说话了。”叶翡文打断自己姑姑接下来的话，断断续续地抽咽，“文儿想…文儿想多陪陪您，说话太费气力了。”

叶青霭看着噙着眼泪的叶翡文，挣脱右手，轻抚她的脑袋，尽力扯出一个微笑，说道:“没事，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还想要给你交代一些事情。”

叶翡文抬头，带着一丝哭腔说道:“不要，姑姑想说什么就等身体好了再告诉我。”

看着双眼通红的小侄女，叶青霭轻摇脑袋，说道:“黯，你出来吧。”

话音刚落，黯便出现在她们身旁，“主子…”

叶翡文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到叶青霭继续说道，“他是我培养多年的影卫，以前一直替我办事，是一位值得托付的下属，我今天就把它交给你了。还有，我去世之后，皇后定会以各种手段阻止你成为皇太女，容德妃也一定会想要置你于死地。一定要多提防沐淑妃王梦和三皇子叶栩，他们可不像表面上看着的那样单纯。在这皇宫中，一定要处处多加小心，不要与旁人交心，就算是你的父皇，也要多加谨慎。好了，我就说这么多了，赶紧收拾东西回迎风小院去，免得让他人起了疑心。”

叶翡文听完自己姑姑说的话，一边哭一边回答道:“不要，我想陪着您。旁人的疑心再严重也没有您重要，我…”

“够了！本君就是这么教你的吗？这皇宫中本就没几人本宫教导你的事情，你难道想被人发现吗？”叶青霭生气地呵斥她，“黯，快带她回去。”

“是，主子…”

若说黯不悲伤，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当初将自己捡回来当成心腹培养的是女君，让自己每餐饱饭的是女君，把自己当亲生孩子疼爱的也是女君。九年的时间，就连畜牲都会有感情，更何况黯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不要……”叶翡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黯从身后封了穴道，昏迷过去。

阿梨回来，见自家殿下倒在床上，只当是她哭累睡着了，替叶翡文掖好被子就退出去了。

…………

回忆结束，叶翡文再次抬头看向刻在墓碑上的谥号，轻轻抚摸，小声地说道:“乂安君……姑姑，求求您，睁眼看看，这天下一点也不乂安呐……”

一天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傍晚，叶翡文将最后一坛酒倒在叶青霭的墓前，沉默良久后，“姑姑，这是我今年酿的最后一坛酒，我明年还会来看望您的。”

“阿梨，我们回去吧。”叶翡文一边往回走，一边说。

阿梨上前拿过空酒坛，回头看向墓碑，眼中无限哀思。随后，她又撇过头，默默跟在自家殿下身后离开了。

“呵呵……”一阵低沉的笑声幽幽传来，音量紧接着被抬高，“还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