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帝王寝宫内殿的暗道是直连西宫偏殿角落的，叶翡文以前查看过暗道里是藏不住人的。但当初她怕被人发现，也只是匆匆勘察，难免会有什么遗漏之处，说不定在这暗道里处处都有暗门，有人时刻在盯着她。想到这里，叶翡文身体一颤，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想要赶紧回自己宫中。

跟在身后的阿梨知道自家殿下在担心什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尽可能地挡住叶翡文后背，让自家殿下有一点安全感。

暗中的人虽然也很担心叶翡文，但他知道自家主子在暗道内不会遭受危害，只好赶快回到西宫，确保西宫偏殿内的暗道不被他人发现。

叶翡文从西宫偏殿的暗道中出来，在阿梨的搀扶下来到寝殿屏风后的案几右边坐下后，叫阿梨倒上一杯茶后便让她下去休息去了。待阿梨走出一段时间后，叶翡文左手搁在案几上撑着脑袋，右手拿起茶杯喝上一口茶水，然后轻启红唇说道:“黯，你出来吧。”

“主子，属下在。”黯从暗中走出来，向叶翡文行礼。来者一拢玄衣，云纹窄袖，金线所绣的小朵莲花在矩形交领上若隐若现，腰间佩玄铁剑，剑柄用黑色龙鳞皮包裹；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

叶翡文点头示意他起身，闭上眼睛，懒洋洋地撑着脑袋继续说道:“黯，你如何看待今日之事？”

“主子，一切都如您先前所猜测的那般，陛下最近正在给太子放权。不仅如此，今日李氏宗族和程氏宗族之间暗流涌动，希贵妃和李皇后也在暗暗斗争。但是希贵妃的兄长王聪太师倒是没有与李乾丞相产生冲突，册封仪式结束后他便一直和张学悟太尉走在一起，似是有意拉拢。不过，今日晚宴上容德妃对沐淑妃的态度有所缓和，似是也想要借机拉拢张氏，倒是没有其他什么动作……”黯在叶翡文面前一板一眼地汇报。

叶翡文听着黯的汇报，在脑中回忆着前些日子自己与黯的对话。

…………

敬崇二十一年，农历五月廿十八，子时一刻。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漆黑的夜晚，除了风吹草动声和树枝摇摆声，周围一片寂静。西宫内烛火璀璨，一扇扇窗户里透露出点点亮光。附近花木草尖上的夜露，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空气中散发着夜花的馥郁芬芳，和葳蕤草木的阵阵清香，温煦弥漫。

“主子。”黯如往常一样恭恭敬敬地站在叶翡文面前，等待着自己的主子下令。

“黯，如今这朝堂之上，当真是事事难料啊。父皇虽然重视我，但也并不会心甘情愿地放权于我。嘴上说是让本宫代为管理朝堂事务，提前适应未来女君的职能，但他让我批复的那些奏疏肯定是他自己提前挑选过的，不然以朝堂上那些老头子的性格，我每天批复的奏折肯定不会如此之少，而且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是不会放得下心让我去过问朝堂上的诸多重要事宜的。”叶翡文眉头微皱，不自觉地捏紧右手中的茶盏。

黯在心中思索一会后说道:“主子可是怀疑…怀疑陛下把剩下的奏折交给了太子，正在慢慢给太子放权？既然如此，主子需要下属做些什么？”

“嗯…”叶翡文心中犹豫，旋即又坚定地说道，“父皇多疑，他那边自是不好盯梢。这些天你要多注意进出东宫的那些太监手上拿的东西，最好知道他们拿的那些东西是什么？拿到哪里去？对了。还有三日便是册封大典，到时候人多眼杂，要多注意李氏、王氏、程氏和张氏，一定要知道他们最近在搞些什么名堂。”

“是，属下领命。”黯说完抱拳行礼，离开了西宫。

…………

黯完成叶翡文之前交代给他的任务后，就站在叶翡文面前，不再多言语。

回忆结束后，叶翡文睁开双眼。她的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太师椅的扶手，轻微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的响亮，不明亮的灯光照得她的眼神晦暗不明，没有什么情绪。“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叶翡文的右手揉捏着鼻梁，声音中带着一些疲惫。

黯听完叶翡文的吩咐后，再次回到阴暗处。

黯离开后，叶翡文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张开嘴巴想要叫阿梨进来，但随后又闭紧了嘴唇，她想起了叶劭在晚宴上对她的态度。原来如此，怪不得晚宴上如此飞扬跋扈，毫无规矩可言，原来是父皇在给他放权了。她心中恍然，面上依旧是淡然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叶翡文继续琢磨:放权…看来父皇是宁可相信李氏，也不会信任我。也是，既没有母族在背后支持，就连唯一可以依靠的姑姑也在多年前病逝，没有任何势力如何可以让他交心信任呢？想到这里，叶翡文不自觉地自嘲一笑。

叶翡文枕着脑袋的左手拿起一旁的茶盏，浅啜一口茶水，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从右手指节处传来的越来越频繁的敲击声显示了她现在急躁的心情。

叶翡文继续敲击着太师椅的扶手，突然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哼，真是可笑。父皇，你既想通过我来牵制李氏和王氏，又想利用叶劭来遏制我的发展，当真是贪心至极！想要让叶劭来阻挡我，但他又有什么能力可以拦下我。叶骍輗，既然你不仁不义，就休怪我不顾及父女之间的情分。”叶翡文声音低沉，表情冷漠，“父皇，你难道不知道这天下从来都不是帝王的天下。”

她勾唇冷冷一笑，似乎在保持着冷静，但紧握扶手的右手和紧捏桌角的左手，无处不透露出着叶翡文此时的愤怒与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