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叶翡文假意疲惫，在阿梨的搀扶下走在通往西宫的路上。路上响起一声极具节奏感的鸟鸣，叶翡文突然警觉起来。她抬起右手假装扶额，实际上用中指轻点额角命令暗处的人赶紧动手。

此时，叶骍輗早已摆驾回宫，海德公公还在寻找叶翡文。

竹梦见她有所动作，正想要向前仔细探查，却被暗中之人从身后一记手刀劈下，失去了意识。那人将竹梦拖到假山后，就听见远处传来一连串脚步声，又赶忙躲回阴影处观察。

又传来一阵鸟鸣声，叶翡文再度警觉起来，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动作，但衣袖下的右手已经握紧，左手也紧抓阿梨的小臂。阿梨被自家殿下紧抓，知道后面有人，也跟着警惕起来。

“殿下！殿下请留步！殿下！”一阵阵尖细的声音从叶翡文身后传来，是海德公公的声音。

暗中之人见到来人是海德公公便不再多观察，借着阴影跳上树梢，继续跟着叶翡文。

叶翡文听到海德公公的声音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阿梨见自家殿下放松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也就顺势退到自家殿下的身后。

“海德公公慢一些，莫要着急。”叶翡文似是安抚地说道。

海德公公顺了一口气后说道:“多谢殿下关心。陛下有要事与您相议，殿下还是赶紧去吧。”

“好，那就劳烦公公在前面带路。”

“不劳烦，殿下请跟奴才来。”  

叶翡文一路无言，她深知自己的父皇找她是因为什么事情。

不多时就到了皇帝的寝殿，叶翡文进入内殿。海德公公守在宫殿外，防止来人打扰到殿内的二人；阿梨候在内殿外，以防自己被人看见从而使自家殿下遭到怀疑。

“儿臣参见父皇。”叶翡文面向自己父皇，中规中矩地行礼。

叶骍輗早已退下龙袍换上了洁净而明朗的黄白色锦服，内松外紧十分合身，发丝用上好的无暇玉冠绾了起来。眼睛深邃幽暗、冰冷寒冽如深夜大海。

“嗯，起来吧。坐到朕的身边来。”待叶翡文坐好后，叶骍輗继续说道，“如今朕立你为皇太女，皇后和贵妃的家族那边必然乱作一团，你那两个皇兄必然对你处处打压，未来行事可要更加小心，莫要使自己受伤。”

叶翡文坐在皇帝身旁，听完皇帝的话后，不急不缓地接过皇帝的话，继续说道:“儿臣多谢父皇关心。父皇既然立儿臣为皇太女，那就是您承认了儿臣有能力去应付这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幻。现在儿臣能牵制住渝逸哥，自然也能牵制住北芒哥，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父皇如今继位已二十有一，您这么些年一直都以一己之力牵制李氏宗族和王氏宗族。您现在年事已高，自是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对付李家和王家。当初我们联手将叶霂和叶霰送去南武朝和亲，挑拨了李、王两家关系，将李氏家族在这中宫的势力减去一半，皇后和渝逸哥在短期内自然是不会有所动作的。如今最需提防的人只有希贵妃王梦和儿臣的二皇兄叶磊华。”

叶骍輗心中了然，沉思一会儿，继续说道:“文儿说得有理。将叶霂和叶霰两姐妹送走后，渝逸自然会失去了表亲家族的势力。但唯二的女儿被送走，容德妃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势必会在暗中像希贵妃那样与皇后争个你死我活。三方牵制下，北芒他随时都有可能会动手。”

“没错，父皇。”叶翡文面上含笑，点头称是，“更何况，李氏宗族在朝堂上有李乾这个丞相和李瞿这个正二品镇国将军，而那王氏宗族也有王聪这么个正一品太师。不仅如此，这两大家族在朝堂中也早已拉拢许多大臣，拥有了各自的势力。如今，这三人将朝堂变成了两派斗争之地已然是莫大的威胁。但有意思的是，容德妃的母族一直是李党的人，如果他们想，只怕他们程氏宗族随时会在李氏宗族的背后下黑手。儿臣猜测，到那时，希贵妃必然会拉拢容德妃，想让王、程两家携手并济拉下李家。”

“那么文儿，你又是如何看待你三皇兄叶栩的？”叶骍輗见叶翡文没有想要聊起来三皇子的心，便提了一嘴。

叶翡文先是一愣，她原本没有想到自己的父皇会突然这么提问，一路上想出的应对之策都被推翻，但她随即便反应过来，又继续说道:“凡轩哥嘛……儿臣认为张氏宗族是最好拿捏的。”

“哦？”叶骍輗见叶翡文转变了思路，似是很感兴趣，“此话怎讲？”

“首先，沐淑妃张梓清是张学悟张太尉的独女。张氏宗族人丁单薄，张太尉自是会很宠爱自己的女儿，而且当初张太尉已经要招赘婿，若不是先皇遗诏，肯定是不会将女儿送入后宫。因此，沐淑妃身为张氏唯一的孩子，宗族里的人自然都希望她平安顺遂。其次，沐淑妃又是个一心向佛的人，自然也不会参与后宫内斗；凡轩哥喜好医术，整日呆在太医院，虽然看不起儿臣母族的身份，但也不会轻易去参与皇位的斗争。若张太尉真想把凡轩哥送上那皇帝的高位，还需要沐淑妃点头。其三，现在后宫中三足鼎立，以沐淑妃性格肯定是不愿意去掺和一脚，凡轩哥自然会顺他母亲的心意，二人都不想理会这宫中事物，张太尉也自然没有必要与其他三个宗族争来争去，因此他也只会站在中立派。到时候，只要能威胁到凡轩哥和沐淑妃两人中的其中一位，那么中立派就一定会倒戈。”

叶翡文慢条斯理地罗列出原因，没有因为突然地发问而感到紧张无措，反而十分的冷静沉着。而这也让叶骍輗更加欣赏自己这个小女儿，认为自己没有看走眼。但是不是真的如此，恐怕只有叶骍輗自己知道。

沉默良久，叶骍輗忽然大笑道:“哈哈哈…好！好一个三派之争，好一个三足鼎立！不愧是朕看中的女儿，当真是伶俐聪慧。”

“父皇谬赞，一切都是父皇教导有方，儿臣不敢邀功。”

父女俩相视一笑，浑然没有先前那令人无法靠近的危险气息，若是没了那一身华服，看上去就像一对普通的农家父女。但是，又有谁会知道他们二人心中真正在想些什么呢？

“…...既然陛下在殿内，为何不让本宫进去？”

“娘娘......”

大殿外响起一阵嘈杂的对话声打断了叶骍輗接下来要说的话。

叶骍輗面露不悦，朝内殿外喊去:“是何人在大殿外喧哗？”

“阿梨，你进来吧！”叶翡文接着皇帝的话继续说。

“是。”阿梨进入内殿，恭敬地说道，“回皇上、皇太女殿下的话，殿外是皇后娘娘，说是来给陛下送银耳莲子羹。”

叶翡文在一旁沉默着，心中倒是未有什么想法。

但是，叶骍輗听到来人是皇后之后眉头紧皱是在思考什么，但是一瞬间又舒展开来，声音轻缓的对叶翡文说道:“好…朕知道了。文儿，你先带着你的宫女从殿内的密道回去吧。”

叶翡文闻言，便站起身，躬身作揖:“是，父皇，儿臣告退。”在皇帝点头示意后，叶翡文便带着阿梨从殿内的密道离开了。

叶骍輗望着叶翡文离开的背影，沉默无言，但心中满是感慨。待暗门被关上后，他便起身向大殿外走去。

“娘娘，您还是请回吧。”海德公公依旧阻止着皇后。

李荣熙看到海德对待自己的态度，正欲发火，就看见殿门从里面缓缓打开。

叶骍輗走出大殿，身处在阴影处的他，眼神中充满了冷漠，“海德，你先退下吧。”海德公公见来人是皇上，就退到他的右边。

皇后将手中的食盒递给身后的小宫女，朝叶骍輗的左手边靠过去。

“唉，娘娘……”海德公公欲上前阻止，但此时皇帝微微抬起右手将其拦下，海德公公便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李荣熙抬眸晦暗不明地看了海德公公一眼，随即又微笑地看向了叶骍輗。

“你来所为何事？”叶骍輗语气中似是有些不悦，但也不易被察觉，在常人听来不过是一句普通的问句。

皇后拉着皇帝往内殿走去，边走边说:“陛下，晚宴的时候您走得早，臣妾不便离开。现在已是亥时三刻，想着陛下您也早就醒酒了，就没有带来醒酒汤。但见您晚宴上没吃什么东西，臣妾便将醒酒汤换成银耳莲子羹，带来给您垫垫肚子。”

李荣熙一边说，一边将叶骍輗按在座位上，从一旁小宫女的手中接过食盒，将银耳莲子羹拿出来放在叶骍輗面前。

叶骍輗侧眼看了看桌上的羹汤，又抬眼看向身边的皇后，淡淡地说道:“你身边的那个贴身宫女呢？就是那个竹梦，她去哪了？”

李荣熙先是一惊，取勺子的手也不禁一顿。但随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开口柔和地说道:“竹梦啊…她今日替妾身忙里忙外，着实辛劳。现在时辰已晚，妾身便让她先下去休息了。”

“嗯，朕知道了。”叶骍輗拿起羹汤，眼神中晦暗不明。但是没有人看得见，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