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遗忘才是死亡的开始

毛球依然很忙。平日在山里找石头找草药，月圆之夜为相柳的神识疗伤，没草药就出来做杀手赚钱。

山里没有人烟，十分寂静，虽然每日忙碌，毛球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这里没有响亮的口号，没有枯燥的训练，没有伤员痛苦的呻吟，她时常想主人是不是也曾向往这样的安宁，每次这样想，都会想起他提着酒壶坐上树上的背影。

忽然有一天她觉得，相柳的神识呆在手掌大的钟铃里肯定还是那么孤单。她虽然也是一个人，但是可以看日出日落，满天星辰，有许多事情可以忙碌，忙起来累但至少不会无聊啊。而神识冷冰冰的钟铃里，好像除了孤单连个消遣寂寞的事情都没有。毛球想带相柳找点乐子——虽然看不到摸不到，听到也不错吧。

于是，毛球每次出来都会去清水镇的说书摊。说书摊遍地都是，从最南边的云台山到最东边的清水镇，路程并不近，但毛球就喜欢去那里。

做杀手的生意久了，说书摊上的故事也听多了，毛球懂得了行情，这才知道自己有多值钱，以前被坑的有多惨。

毛球恶狠狠地想，果然是人心狡诈！那些坑人的雇主早已不知去向何方，毛球在荒无人烟的山里，把那些人骂了百八十遍后，才觉得解气。

每个月圆之夜，毛球念动咒语，把那些草药放进钟里，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相柳的神识还在钟内飘散。

那些凝聚的神识变化很小，小到几乎看不出变化，但是毛球总能精准的找到不同。今天这边又凝聚了点，明天那里又强大了些。

她怕相柳无聊，于是有事没事就跟巴掌大的钟铃聊天，有时会带着钟铃一起赏月，偶尔还去海上飞一圈。她会带着钟铃在春天感受春雨，在夏天对着星空看星星，秋天细数落叶，冬天一起赏雪，会对着钟铃吐槽说书摊上的趣事，也会带着钟铃一起去给小夭送礼物。

钟铃从未给过她任何回应。有时恍惚的看着混沌钟里流离的神识，她想，这是不是她做的一个梦。

后来过了三四年，不知是那群鸟起了作用，还是时间太久，还是真的有神兵镇压这些流言蜚语，渐渐没什么人再提起那个九头妖怪了。街上仍然热闹，再也没有小孩子做九命相柳的游戏，仿佛这世间他从没来过。

人们正在忘记他，好事还是坏事呢？毛球忽然有些难过。

原来遗忘才是消失的开始，比起死亡，遗忘更可怕。

毛球害怕这种感觉，她怕相柳心心念念的女子也忘了他。在她看来，谁都可以忘了相柳，但是小夭不可以，尽管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世上本就没几个牵挂他的。

从有那天开始，毛球一两年就去给小夭送一两回礼物。和小夭斗斗嘴，气气小狐狸，顺便要些草药什么的。

其实那些草药没几个很珍贵的，一个礼物都能买好多草药，还不如直接去买，小夭看着毛球理直气壮的样子，忍不俊禁。所以每次毛球来要时都会额外给它些修炼的药丸。而毛球觉得自己特别有做生意的天赋，用钱能买到的东西能换好多救命的草药，这买卖很划算。

相柳也总是做交易，但毛球觉得自家主人做的都是亏本买卖。

比如濒死的防风邶，那点子精血和灵力，就算再心甘情愿，还不如自由自在地抓几年的毒物，相柳却温柔体贴甘之如饴的伺候了他母亲命终寿寝。三十七年的心头血加一条命救回来的人，说送走就给送走了，只要了一座未可知的山峰。就算是为辰荣明码标价的东西，他也从不讲价，虽然没钱但总是一副不缺钱的样子。

啧啧，主人的九个脑袋到底是怎么算的账。

每次拿着小夭给自己的瓶瓶罐罐，毛球都会对着钟铃洋洋得意地说:“瞧瞧，这样才叫做生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