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三十三章

　　书房里只有魏殴和刘绪军两人，魏殴估摸着宋云江这会儿不太可能出他的房间，于是便在此和刘绪军畅所欲言。

　　“人呐，还是得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刘绪军面无表情地说：“前些年，我妈健康状况恶化了，当时我就在想，我爸才50岁，后半辈子肯定还会再找一个。当时我就在想，他不是有几套房子嘛？结婚之前，全部过户给我，免得后面生事。”

　　“哈哈哈～这事我记得，当时你不是还找我谈过，问我咋办嘛？我当时就说建议你自私点。”魏殴似笑非笑地说：“我当时还很纳闷，这种事情，你咋还需要来问我？不是应该你自己最清楚要怎么办嘛？”

　　刘绪军也跟着皮笑肉不笑了一下：“那时候人要年轻点，是有点道德婊，连为自己做打算都要迟疑一下。哼～”

　　“人喽，就是这样撒，有个成长的过程。”魏殴说：“我当年比你天真多了，都是被社会捶清醒的。呵呵～”

　　刘绪军没有说话，只是很轻微地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我呀，当年遵从理想，想做一个理想化的力训馆。正因为啊，我被商健（商业健身房）恶心过。不论训练环境还是薪资制度，无不彰显一个恶心！房东压力给到健身房老板，老板压力给到部门经理，经理就只能把压力丢给教练和会籍顾问。可羊毛终究是出在羊身上，这些傻瓜教练和会籍本质上就是一群销售。他们就只能把压力转移在会员身上，一个个的都去逼客户去了。就这样，整个行业里面，你的收入和专业没有半毛钱关系！完全看你销售做得怎么样！如此之大环境，岂能不烂乎？”魏殴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继续说：“于是呢，我做了老板，我就想改变这种现状。我给那些教练开高底薪，吸引那些有真正专业水平的教练来，很多都是退役运动员，奖项都拿了一堆！可是呢？后来我才发现，是那些会员压根不配！他们对于训练的基础知识过于匮乏，以至于他们根本没有甄别能力！你讲专业，他们觉得是忽悠，你讲销售话术，反倒能直击他们的灵魂！哈！毕竟，就他们那点认知水平，基本上不可能跳出预设销售话术的框架！”

　　刘绪军突然想起来了他们学校一个副教授买健身课的经历，说：“而且，我特么发现，这种情况其实还真和学历也没什么关系。我们那个副教授撒，在商健每次买课都是两三万的买，嘿，他龟儿还有钱！我看到他买课的那个教练，那个水平哟，嗯……”刘绪军情不自禁地摇了摇脑袋，接着说：“别说和你比，和我都差一大截！不仅如此，理论水平更是垃圾得没话说！日常训练我看到的，就是最典型的健美药罐子那种练法。关键是那些傻小子又特么不扎药啊！要力量没力量，要肌肉没多大个肌肉。要理论，啥也不懂，就捧着上个世纪，药检都还没普及起来时的那些旧思想，抱残守缺！”

　　“所以说，现在商健里面，健美那套，本质上就是传销模式，给人洗脑用的。”魏殴接着说：“但你又不得不承认，这种模式确实好敛财，特别是来快钱。呼～其实如果我早点抛掉那一文不值的狗屁道德良心，我就能避免为理想而亏那几十万！妈的，想想都来气！”

　　“是撒，他们不配！根本不配接受专业训练，学习先进理论！只配做韭菜！只配被割！”刘绪军看着比刚刚更精神了点，他提高了语气里蕴含的能量。“还是割韭菜舒服！就是要学会收智商税！”

　　“是，我早该意识到这点了。”魏殴反倒语气比刚刚更平淡了一点。“还真就是你以前说的那句话，‘关键是我改变得了个啥子嘛？’真是枉费我比你早出社会这么多年，开悟得还不比你早。”

　　“现在明白过来，其实也不晚。”刘绪军翻了一下手机，不过只是看了眼时间。

　　魏殴接着刚才的话题说：“还有那些教练，那些员工，同样不值得对他们好！老子之前给他们更好的待遇，换来的根本不是什么积极性，而是他们觉得这些全都是理所应当的！去他妈的！在我这里上班，天天躺平摆烂。后来换个地方，别的老板用力一压榨，他们业绩瞬间就嘎嘎出！人啊，妈的就是贱！不过我后来才真正的意识到，对他们好才是犯贱，我自己才是最贱的那一个。干他娘的！从上到下，教练和会员，没一个值得可怜的！健身行业如今这个大环境糜烂如此，全是他们咎由自取！”

　　“所以说啊，放下助人情节吧。随波逐流，尊重他人选择的命运。活用大环境规则，为自己谋利。才是应该做的撒！”刘绪军看魏殴说得比较攒劲了，便顺着魏殴的想法，继续推下去。“我之前在你这里学力训，后来回学校看到那些同学瞎练，也产生过纠正他们错误的想法。结果怎么样，你也是知道的，完全就是好心被当驴肝肺不说，还弄得自己掉价。现在我觉得，看到那些傻子踩坑，摔得越惨，我越高兴！”

　　刘绪军笑了起来，回忆起自己一个练了6年都没进步的同学，说：“你还记得‘八百’撒？就是‘八百哥’啊，一桶官网定价才400多的蛋白粉，硬是花了800多去海淘的那个傻儿！”

　　“哈哈哈，记得，记得！”魏殴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个傻子，老子想起一次笑一次！真的是离谱啊！毅力太强了！6年没得进步，还能坚持练下去！确实厉害！反正我没得他这种毅力！”

　　“啪、啪、啪……”魏殴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来，当然这无疑是喝倒彩。

　　“然后撒，你看。”刘绪军点开他同学800哥的社交账号，给魏殴瞧。“你看嘛，他这个网名好中二，没长醒一样。里面的动态全是转发的励志鸡汤文，哈哈哈，这种人，已经没得救了！”

　　魏殴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他的网名居然是“我要变强”，也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我给你说哇，就是他后来，看到我练了半年，力量就超过了他的6年训练水平后，他就再也不来学校的健身房里训练了。去外面办卡练。”刘绪军说的时候脸上都笑开了花，好像在讲天大的笑话一样。

　　“这种都要逃避，而不是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下问题所在，确实没得救了。”魏殴还在盯着刘绪军的手机屏幕看，一页一页的往下滑，感觉就是在看小丑一样。可能在这段封控管制的压抑时间里，能看笑话，也算是少有的一种娱乐方式吧。

　　“这还没完呢，他之前在学校，一天早出晚归，看起来很忙。结果他三个室友论文都掏出来了，就他没有！哈哈哈～”刘绪军这次笑得腰都弯了一点，右手保持着拿手机的动作，左手下意识地捂了捂肚子。

　　“哈哈哈～”刘绪军慢慢收住了笑，直起身子说：“他论文做不出来，程序不会编，训练没收益，还不晓得虚心请教。难绷撒？”

　　“确实绷不住！呵呵～”魏殴回推了刘绪军的手机，表示自己已经看够了乐子。

　　“我前面在学校时，向他室友咨询他的情况。他室友说，随便问他什么问题，他都不会回答，就一直在那里自闭，在那里看鸡汤，自我感动。”说到这，刘绪军刚刚收住的笑，又忍不住溢了出来。“哈哈～关键是，我估计，他肯定还自我‘破防’了！一定陷入自我怀疑的坑里去了。哈哈哈……”

　　“这不就是最傻的行为吗？这个世界上最没得意义的几件事之一，就是自我感动、单相思、自我PUA、自己破自己的防。”魏殴看着刘绪军说：“他起码已经占了两个喽！”

　　“其实就是自卑，刻在骨子里的自卑。他总觉得像别人请教，就好像低别人一等。所以才变成这样。”刘绪军分析道：“然后就逐渐故步自封了，但其实他这样更走不出来。最多就是自己骗骗自己。不过结果，肯定不会陪他演戏。”

　　“嗯，对头，应该就是缺乏自信导致的，自卑是根源。”魏殴感叹：“这还是研究生呀！都算知识分子了，书是读了这么多。思想却一点都没被解放！”

　　“哼，知识分子？我看是知识粪、纸吧！”刘绪军刻意把“粪纸”二字的读音加重，让魏殴明白他说这话的意义。

　　“不，有一说一，确实还是算知识分子了。只不过是，书读死了。”魏殴知道自己学历没刘绪军高，这种玩笑，还是不应该由自己来接，起码要认清自己的短板。

　　“嘿嘿嘿～我现在都觉得，我是知识粪、纸！”刘绪军继续自嘲：“现在，起码得博士才算真正的知识分子啦！”

　　“卧槽！不至于这么夸张吧！”魏殴对刘绪军的言论还是比较惊讶，虽然自己也知道学历贬值严重，但是没料到程度如此之甚。虽然之前刘绪军也这样说过，但他一直都觉得那应该是玩笑话。

　　“不夸张啊，这一点也不夸张。”刘绪军表情变得严肃，又多了几丝忧虑。“现在研究生已经贬值到狗屁不是了！还不如30年前的专科！”

　　“问题是，你怎么看出来的？”魏殴问：“总得要有点数据支持，不能是凭你个人的感觉吧？”

　　“你做生意的，用不上学历，很正常。如果你关注现在的应届生，找工作就业这个圈子的话。”刘绪军咽了口唾沫，接着说：“你就会发现，现在好一些的单位，找工作的门槛已经到了博士。”

　　魏殴想了想自己前几年看过的招聘信息，某一流体育大学和专业队招教练。确实是博士起步，而且海龟优先。某三甲医院招聘更是国内的博士都不要，只要海龟博士，或者国内的博士后。

　　“哎呀，卷麻了，确实没办法。”魏殴吐槽：“好在我一个经商的，和你们不在一个赛道上喽！不过呢，也各有各的难处。”

　　刘绪军沉默着，没有马上接话，过了一会儿又复想起“800哥”，只不过这次他没有笑，而是较为平淡地说：“其实我在想，800自己应该是早就明白很多道理了。他自己心里应该是清楚的。”

　　“我觉得也是，毕竟读到研究生来了，脑子应该不至于太差。大概率是放不下他那所谓的文人傲骨，拉不下脸面。才故意这样自欺欺人的吧？”魏殴也沉思了几秒，还没等到刘绪军开口，自己就接着说：“其实这种人挺多的，我妈某些方面应该也是这样。很多长辈其实都有这种心态吧？”

　　刘绪军想了想说：“那是，有些代沟是真代沟，时代和认知差距构造出无法跨越的鸿沟。不过很多方面，应该是长辈的自尊心，导致他们不想向晚辈低头、不敢面对新时代承认自己的不足。”

　　“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就是这样的人。”魏殴揉了揉自己的三角肌前束，感觉坐了这么久，身体都有点僵硬了。

　　“毕竟，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嘴硬，可太常见咯！”刘绪军站起身，活动一下筋骨，看了看时间，走出书房，打算做饭去，刚一动身。就听见防盗门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透过厚实的金属板，玄关处传来一阵声音：“有人在吗？麻烦请开一下门！我们是防疫部门的，请配合检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