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与黑

“老师，天亮了。”

塔丽娅站在窗前，看看窗外的风景。其实窗外也并没有什么可看的，有的不过是没有枝叶的灌木与赤裸的岩石。这里，已很久没有鲜活的绿色到访了。天蒙蒙亮，熹微的晨光照在塔丽娅的脸上，倒里得此时的房间有些许昏暗。

塔丽娅的身后，一乌鸦立于椅子上，它黑色的羽毛几乎与昏暗的房间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塔丽娅话音刚落，它便化作一个温柔漂亮的女子，站在塔丽娅身侧，与她一起享受这美好的晨光。女子的眼角处，浅浅的皱纹里，藏着她的笑意。长发挽起，用一支黑色的簪子固定住。

“殿下是想要出去玩吗？”她温柔地问道。

“不可以吗？”塔丽垭抬头看着玛瑞拉的眼睛。

“可是殿下，今天是您学习的日子。”

塔丽娅失落地低下了头，双手紧紧地攥住裙面。昨天詹纳·德纳尔老生先生说，今天要讲关于精灵的故事，她想听。可是塞卡尔说过，学习很重要。

玛瑞拉看着塔丽娅，蹲下来，轻抚她的脸庞，柔声说：“不过，我们的殿下那么聪明，学东西一定很快。我们偶尔偷懒一下，好像也不错。”

“可以吗？”塔丽娅的脸上还是一样的认真的神情。

“当然了。”玛瑞拉点了点头。

“谢谢。”塔丽娜在玛瑞拉的耳边轻声说。

两只乌鸦一前一后地飞到了詹纳·德纳尔家的屋顶上。塞卡尔褪去羽毛，站在屋顶上，他俯视着下面打开的窗户与娇嫩的鲜花。他沉吟片刻，才问着肩上的小乌鸦：“殿下，是这里吗？”

塔丽娅点点头，眨眨眼，感谢地蹭一蹭塞卡尔的脸后，便迫不及待地向下飞去。看着塔丽娅飞离的身影，塞卡尔无奈地摇了摇头，化作乌鸦，紧紧地跟在塔丽娅身后。

詹纳刚一进门，就看见已经有两只乌鸦在窗台等候着他了。他露出开心的笑容，快步上前，将盘子放在窗台上，他伸手摸了摸塔丽娅的小脑袋，道了声早。“今天你还带朋友来了呀！”老人看向塞卡尔，轻声问，“今天我们要讲新的故事，你愿意加入我们吗？”声音真的很轻，似乎是担心自己的声者太大会把这位新朋友吓到似的。

塞卡尔看看老人，再看看塔丽娅，然后又上前一步。说实话，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不讨厌乌鸦的人类，而且…还这么友好。“难怪殿下会想来这里。“他看了一眼塔丽娅心想到，“看来，刚才出发时的担忧是多余的。”塞你心里笑了一下。不知不觉间，长期以来一直心存警惕的他竟放下了戒备。

不过，就是只放松了一会儿，就一小会儿，接了来的事一下子又让他紧张起来。

“爷爷！贝娜吃完了！”门忽然被打开了。贝娜大喊大叫地站在门口，然后像兴奋的小狗一样，过向老人扑来。

门开的声音不仅仅震了一下整个房间，也震了一下塞卡尔的心脏。塞卡尔下意识地冲上前挡在塔丽娅的身前，可定睛一看，哦原是一个有些吵闹的小女孩啊。他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他还以为是危险出现了。“哎，爷爷，今天多了一只乌鸦哎！”

“是呀，今天他也是来听故事的。”

“好耶！又有新朋友和贝娜听故事了！爷爷快讲！”贝娜兴奋地从老人腿上爬下来，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老人身边。她的眼里闪着光，像星星一样漂亮。

塔丽娅扑着翅膀，落到老人的腿上。闭着眼小憩，任由老人抚着她的羽毛，不吵也不闹，静静地听着老人讲的每一个字。

“故事开始喽！今天的故事非常非常长。传说有一个海上的国度，它很远很远，也很美丽……”

屋内一片祥和，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他们的身上。微风拂过，窗上的花朵微微摆动。窗帘轻轻飘起，擦过藤椅的扶手，又缓缓落下。老人脸上的皱纹间藏着宁静，枯老的双手上裹着温暖，塔丽娅抖了抖羽毛，让它们变得蓬松起来。而塞卡尔，他依旧站在窗台上，一心一意地看着塔丽娅，满眼满柔。

屋外，对面的屋顶上也有两个人在听着故事。一头白发，一身白衣，似乎要与天边的白云融为一体。白衣女孩坐在那，她听得很认真，但似乎并不开心。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老人腿上的那只乌鸦，狠恨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唇。身旁的白衣男子则一脸散漫地看着地上来来住往的行人。

“殿下在想什么呢？”男子瞥了一眼女孩问道。他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脖颈，发出“咔咔”的声响。听到这个音，女孩不满地皱起眉头，转头看问男子。不过他才不管她讨不讨厌，活动完脖劲后，又活动了一下他的手腕。

女孩垂下了眼眸，回头再看一眼那个温馨的房间，才迟迟地摇了下头：“没什么。”

男子再瞥了一眼女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看问天空中飘着的白云，又低头看向女孩：“该回去，殿下。再迟点会被洛切里夫人发现的，到时候，可那个老妖婆又哌呱地讲：‘安吉拉殿下，您是白鸽一族的公主……’”当提到“洛切里”时，男子的嘴角似乎扯起了一个弧度，看起来有些坏坏的。也不知道这是对安吉拉还是对洛切里的嘲笑。

听到“洛切里”这三个字时，安吉拉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她揪着裙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似乎“洛切里”对于她就是像恶魔般的存在。她松开裙子，轻轻地说：“可是我……算了。莱卡西，我们走吧。“倒底她还是在怕的。她低下头，咬着牙，不让泪水掉下一颗。

两人振开翅膀向空中飞去，巨大的白色双翼掀起风的旋涡。离开前安吉拉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藏不住的羡慕折磨着地的大脑。当目光落到塔丽娅上时她的双眸中又是一阵冰冷。她握紧拳头，指甲几乎要陷到肉里，有些疼，但她不说一句话。

“殿下。”莱卡西提醒道。

“走吧。“待回过神来，安吉拉的神情似乎有几分关落，又有几分绝望。

莱卡西也再看一眼那个屋子，点了下头，紧紧地跟在安吉拉身后向天空飞去。

……

“娜娜终于找回了她的翅膀，也回到了她的家。”

“好棒！”“贝娜鼓掌，叫嚷道，“爷爷，娜娜的翅膀漂亮吗？”

“当然了，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漂亮。”老人转头看向窗台的花。不知何时，花朵上正停留着一只漂亮的蝴蝶。

“咕噜噜～“见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脸，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嘿嘿”地笑着：“贝娜好像又饿了，爷爷我们去弄些点心吃吧。”

“好吧。我们去做点心吧。”老人将书本放在窗台上，站起身来，弯腰对贝娜说：“不知道贝娜小姐能不能去母鸡格勒太太那里那两个鸡蛋用来做烙饼呢？”

“没问题！”贝娜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匆匆冲下楼去。

老人看着贝娜的身影，抚着满是胡碴的下巴，微微一笑。突然他咳了几下，然后拍着胸口，摇摇头，叹了一句：“老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两只乌鸦，摇冲他们挥手，接着又缓缓地走下楼去。

塔丽娅见这里此时剩下她和塞卡尔了，便化作人的模样，静静地坐在窗台上。她的双眼盯着自己的脚尖，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她的手挪了一下，不经易间，就碰掉了那本书。不过好在，塞卡尔及时地接住了。他看了一眼塔丽娅的背影，又望向窗外隔壁房子的那个屋顶，眉头微皱，但又这很快松开了。塞卡尔低头看着手上书的名字，略沉思片刻后，便小心翼翼地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殿下要回去吗？还是再去别处逛逛？”

塔丽娅没有回答，只是发着呆，似乎还有些不开心，那心中的苦恼尽数被写在她的眉间与嘴角中。也是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肯开口说话：“他快走了。”

“殿下是在说那位老人吗？”

塔丽娅点点头，补充道：“他的生命气息好弱。”太弱了，怕是过不了多久，老人便再也讲不了故事了。“塞卡尔，能不能帮帮他。他是好人，对我也很好，我不想……”塔丽娅回过头看向塞卡尔，很认真，还有些哀求。但当她看见塞卡尔无奈地摇着头时，她说不下去了，于是失落地垂下脑袋。

“对不起殿下。没人能够长生不死，即便是受了神的恩惠的我族也不能违备时间与生命的法则。这个法则是永恒的，无论是谁也不能篡改。”塞卡尔叹了声气。

“所以，塞卡尔也会死吗？”

“会。殿下您要记注：‘永远’这两个字很容易变成谎言，尤其是‘永远陪在你的身边’这句话。没有人会一直停留在另一个人的生命中，每个人都会在另一个人生的生命历程中消失，只不过或早或晚的问题而已。所以我从来没有对殿下承诺过‘永远陪在殿下身边’，但是，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尽心尽力地守护殿下一天。我，塞卡尔·奥都斯，以我灵魂，我的生命为誓，我会一直守护着殿下，直到我的生命走到尽头。”塞卡尔轻轻牵起塔丽娅的手，单膝跪地，庄严地宣誓。他用着最高的礼节，伴着最坚定的眼神，宣誓着最忠诚的诺言。面前这个女孩，他愿意以此生所有去换她一世平安。

“如果我不是公主呢？”

塞卡尔笑了一下，轻声说：“请殿下放心，就算殿下不是公主，塞卡尔也会一直站在塔丽娅的身边，而且也只站在塔丽娅的身边。没有人能把我从您的身边夺走，除了死神。”这是他的许诺，发誓永不变更。他守护的只是塔丽娅，也只有塔丽娅，而不是乌鸦一族的公主。

塔丽娅明白地点了点头。她从窗台上跳下来抱住塞卡尔，在他耳边轻声地说：“我也是。谢谢你，塞卡尔。”她，塔丽娅·坎贝拉，乌鸦一族的公主，也会一直一直站在塞卡尔的身边，直到生命的终点。

微风拂过，吹起窗帘，也绕过他们的发梢。珊妮娜坐在花上，微笑着看着他们。她扇起小巧的翅膀，飞到塔丽娅的面前，在塔丽娅的眉间留下一个轻吻。

……

“故事……应该已经结束了吧。”安吉拉被关在白色的笼子里，背对着门喃喃自语。她抱膝坐在那，试着仰望那自由的天空。可是，这般大的城堡却万分吝啬地只留予她一束小小的光，连整个笼子都不足以照亮。下一秒，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为什么我是白鸽一族的公主？”她将脸埋进臂弯，弱小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泪水沾湿了衣裳。

这只巨大的笼子外盛开着圣洁的白色玫瑰，带刺的藤蔓张舞爪地爬上笼子。台阶盘旋向下延伸，一直到莱卡西的跟前。

莱卡西抬头望着那高高的囚笼，面无表情。他突然握住剑柄，想要踏上台阶，但是他又顿住脚步，缓缓地收回。他咬了咬牙，背过身去，身后隐隐的抽法声引得他的心烦意乱。他低头看了一眼佩剑，看了一眼那只颤抖的手后，强作镇定，大踏步地离开，没有回头再看一眼。